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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墨子的藥方(3)
這樣的實驗,墨子還做了一個,只不過把主張“兼”(執兼)和主張“別”(執別)的人換成了國君。其中一個,不問民眾的冷暖死活。另一個,則時時刻刻把民眾放在心上,急人之急,救人之難。墨子說,如果讓民眾從這兩位國君中選擇一位,他們會選誰呢?不用問吧?所以墨子說,“兼”是對的,“別”是錯的。兼,利人利己利國利民利天下;別,害人害己禍國殃民亂天下。我們該選擇什麼,還用多說嗎?
如此看來,墨子的理論,真是雄辯有力,滴水不漏。墨子自己,也底氣十足。據《墨子·貴義》,墨子為了宣傳自己的主張,南下到了楚國,想見楚惠王(熊章,楚昭王之子)。惠王以年老為理由,推辭不見,派大臣穆賀去見他。穆賀聽了墨子的遊說,非常高興地說,先生的主張確實高明!問題是敝國的君主恐怕會說“這是賤人的話”而不予採納。墨子說,你們大王生了病,吃不吃藥?藥,也許只不過一把草根。可是天子吃了,也能治病。難道因為它是草根,就不吃了嗎?想當年,商湯去見伊尹,向他請教,就有人反對。反對的理由,就是所謂“天下之賤人也”。可是湯王怎麼說?湯王說,如果有一種藥,吃了以後可以使我的耳朵更靈敏,眼睛更明亮,我一定吃了它。伊尹對於我們國家,就是最好的醫生;他的主張,就是最好的藥物。由此可見,一種主張,你採納還是不採納,關鍵要看它有沒有用(唯其可行)。我的主張,就是管用的藥。不採納我的主張,就好比有大片的莊稼不收割,偏偏要去拾穀穗。攻擊我的主張,則等於是以卵擊石。你就是把天底下的雞蛋都扔完了,那石頭還是石頭,我還是我(盡天下之卵,其石猶是也)!
這真是好大的口氣!事實上,墨子的學說,在當時也確實有很多人擁護贊成。這並不奇怪。因為他的論說,邏輯性極強,不能不讓人折服;他又言行一致,說到做到,身體力行,不能不讓人佩服。既有邏輯性,又有實踐性,既讓人折服,又讓人佩服,於是墨子的觀點便風行天下,成為孔子之後最重要的學說之一。
這樣一來,墨子和他的信徒,便覺得有資格可以挑戰儒家了。據《墨子·耕柱》,前面說過的那個儒家之徒巫馬子曾經對墨子說,先生兼愛天下,也沒見有什麼好處。我不兼愛,也沒有什麼壞處。你我都不成功,為什麼非得說你就正確我就錯誤?墨子問:現在有人放火。一個人捧著水來救火,另一個人舉著火來助陣,但都沒有成功,你贊成誰?巫馬子說,當然贊成捧水的。墨子說,所以我認為我正確,你不正確(吾矣是吾意,而非子之意也)。顯然,在墨家看來,儒家的那一套不但救不了社會救不了火,而且簡直就是放火。
好傢伙,這就存心是要和儒家對著幹了。因此,過了不到一百年,儒家的第二號重要思想家孟子,便拍案而起,對墨子的學說痛加批駁。而且,孟子的話還說得很重,說墨子的主張簡直就是率領野獸來吃人(率獸食人),要把人變成畜生(是禽獸也)。因此,如果不打倒墨子,就沒有辦法弘揚孔子(《孟子·滕文公下》)。
這就奇怪。墨子和孔子,不都認為社會出問題是因為沒有愛嗎?他們開出的藥方,不也都是愛嗎?既然都是愛,怎麼會一個是人,一個是禽獸呢?墨子和孔子,究竟有什麼不同?為什麼這些不同,會讓孟子勃然大怒,破口大罵?
三 墨子的藥方(4)
沒錯,孔子和墨子,是都主張愛,也都主張讓世界充滿愛。但是,他們兩人的愛,是不一樣的。孔子的愛是仁愛,墨子的愛是兼愛。什麼是“仁愛”?就是從親情出發,從身邊做起,由此及彼,推己及人。說得具體一點,就是先愛自己人,後愛別的人;先愛父母子女,後愛父老鄉親;先愛華夏族人,後愛少數民族。甚至同一層面,也有先後,比如先父母后子女,先國君後國民。這是一種有差別的愛,這也就是“仁”。什麼是“兼愛”?就是不分親疏、貴賤、等級、差別,一視同仁的愛。無論父母子女、國君國人、貴族平民、華夏夷狄,統統一樣地愛。這是一種無差別的愛,這也就是“兼”。正是一個“兼”字,劃清了墨子與孔子的界線。可見“兼”之與否,是本案的關鍵。仁愛與兼愛,是儒墨兩家的根本分歧。
那麼,不“兼”行不行?墨子說不行。為什麼呢?因為愛是無私的。不“兼”,就沒有“愛”。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