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雖然我們兩家還算是親戚。府里人認得我的裝束,所到之處自然無人阻擋,一路走下來,發覺此府雖比不上堂邑侯府的華美,但也很是大氣磅礴。我對於他們家的家業有多大並不十分感興趣,感興趣的是他們家後園湖裡養的一群仙鶴。
但是還沒到達湖邊,我就在花園正中發現了站在梧桐樹下的董偃。
他正在聽另兩名儒生打扮的男子說話,此時園裡有風,將他身上錦衣拂起,飄飄欲仙。他臉上有笑容,但那笑容有如冬日陽光,不打擾人不刺激人,安安靜靜掛在眉梢眼角。
我頓地片刻,抬步邁過去,一手扶劍站在他面前:“董偃。”
他轉過頭,眼睛裡有掩飾不住的驚色,愕然片刻,慌忙將那兩名男子支走,抬臂向我深揖:“賤臣,參見皇后娘娘。”
他在我面前總是自稱賤臣,而我每聽到這個便只想冷笑。
“按規矩,你該對本宮行大禮。”我說。
他低首,順從地撩袍,緩緩跪地伏首。
我垂眼望著他深俯的背影,像三年前最後一次跟他說話時一樣,輕哼,然後帶著些睥睨抬高了下巴。
六年前他跟他母親還住在堂邑侯府側門後的小巷裡,時常在街頭向各府的下人售賣珠花。而我那時我來此不過兩年,仍然對這個世界感到好奇而沒有安全感。
那天傍晚殘陽如血,整個府苑都披上了層虛幻的金色。他與他母親進得府來,而我母親牽著我正好從花園經過,見到十三歲的他穿著單薄的衣服偎在那畏怯的婦人身邊,蒼白細緻的臉上有著讓人心疼的沉靜。
他有著漆黑如墨的眼珠,尖尖的下頜跟兩腮旁小巧的雙耳線條連在一起,轉折得十分柔和。我當時並不知道他是誰,只是訝異人間還有如此靈動清純的少年。他跟劉徹擁有兩種完全不同的氣質,劉徹出身帝王貴族,面相自是俊秀雅緻,但是即便在受我欺負時也隱隱有種掩飾不住的氣勢。而他是不同的,他像是完全來自於自然之境,身上那股清靈總讓我聯想起山林裡沉思的小鹿,很是親近平和。
我盯著他看然後走不動路,母親便召了他過來問話。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董偃。”
他說話的聲音很像溪水流淌的聲音,背挺得很直,垂頭望著地面,長睫毛將眼窩下的肌膚覆出兩片陰影,但是身形並不瑟索。而當我再度聽清楚這個名字之後,我腦子裡立時震了兩震,這個純淨親和如小鹿的少年,竟然正是我的母親館陶長公主將來的男寵,董偃!
如果說我沒有來到這個世界,那麼董偃與長公主之間究竟是什麼樣的關係,我完全可以不予理會,但可惜的是我已經來了,而且已經成為了堂邑侯以及長公主的女兒。擁有現代獨立思想的我還無法接受雙親之間有這麼樣一個人存在,即便我的靈魂並不是他們所賦予。
母親與他“一見鍾情”,此後時常召他進府,而我基本還處於渾然無措的狀態。當聽到她真的決定把他留下來時,我當場表示反對。我深知留他下來的後果,但是固執的竇太主並沒有在乎我這個才十來歲大孩子的意見,儘管我是她最最疼愛的女兒,儘管我又哭又鬧又玩絕食。
劉徹對於我的抗拒總是感到不能理解,他對董偃印象不錯,認為他溫柔可親又聰明內斂,留下來也沒什麼不好,並且懷疑過我是因為嫉妒母親對他的愛護所以不爽。對此我只能以看無知小孩的目光深深看他兩眼,然後繼續保持我的態度。
我不想眼睜睜看著悲劇在我面前上演,否則的話會嚴重影響我對未來的憧憬。於是接下來我換了個辦法,嘗試著像調教劉徹一樣試著去改變他的人生。
通常他很沉默,我便試著接近他,路遇搭訕之類。先生教他讀書時,我便在旁邊說起男子漢大丈夫應該具有雄心壯志,因為男兒志在四方,更不應該困守於小小天地作井底之蛙,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更重要的是,像他這麼樣聰明的男子,將來是足夠可以擁有一份很美好的愛情的等等。
這時候他會看著我,目光裡閃露出些微神采,但是我再說下去時,他卻又黯然了下去。那個時候我便感慨,長得美的人無論男女只要託生在奴隸與封建時代,似乎都沒有什麼好的結局。想必他也是明白這個處境,所以在內心自憐。
然而無論如何這火花鼓舞了我,我從此更加致力於將他拉出淪為男寵的宿命。到這個時候我好像已經不太在乎做這件事的初衷,而是漸漸把這個當成具有長遠意義的正事來做,同時也很真誠地想要幫助他擁有一個完整人格,讓他懂得自力更生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