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到小沙彌往外頭車上搬酒。個個臉色苦不堪言,天天如此,這位郎君被迫出家是心中不好受,可總這樣算怎麼回事?一片私語時,路前來了一位錦衣娘子。昨日之事,已經傳遍寺院,都知道這娘子的來歷了。從僧心中各有思量,難不成尉遲郎君還要佛院中來段正經風流不成?
眾沙彌看著這位錦衣娘子,不知所言。那娘子臉上戴著面具,看著酒罈立了一會兒後,終是忍下聲音:“還請各位小師傅把酒搬回去吧。他今日不出門。”眾沙彌自然歡喜,卻不敢回去,師傅已經說了,不管這位郎君要如何,都依他。那位郎君脾氣甚不好,不過有這位娘子頂著,應該無事吧?跟在身後回院,果然尉遲郎君大發脾氣,又是砸東西又是罵人。那位娘子倒也不懼不惱,安安然的坐在榻上,剝著帶來的瓜子吃。由郎君鬧,一直鬧得沒力氣,也不與他說話。午食寺院裡有齋飯,因是僧人食用的,不甚精美。可那娘子吃的倒也利落,用完後繼續坐在榻上嗑瓜子,直吃到天色將暮,才起身離開。
第二日又是這般,坊門才開就進來,堵得尉遲郎君不得出門。
第三日依然,第四日也是如此。尉遲郎君出不得門,便索性在寺裡胡鬧起來。那娘子才不管他,只盤坐在榻上,拿著一本茶書,對著一概茶具研習烹茶。烹好後,還請院裡派來服侍的小沙彌挨個品嚐。這四個小沙彌也都才七八歲,見這娘子生的好,說話也和氣,還可躲著那位郎君責罵,都喜歡在她跟前待著。說著談著便熟慣起來,從家裡祖籍如何,父母可還安在?到兄弟姐妹幾何?為何出家?又問寺中飯食可還滿意?衣裳誰來清洗?每日要有多少勞作?幾日起身?幾時才可安歇?覺可夠睡?又問了棉袍是否暖和?屋裡有多少炭盤?可燻嗆?還一個個挨個看了小沙彌手上微傷,滿口慈悲,次日又取了藥來分贈塗抹。
不曾說過一辭,可那尉遲郎君的暴戾之氣漸自和緩了。每日也不胡鬧了,只在屋中飲酒不斷。那些姬人也未曾再鬧騰,住了幾日見郎君不再與她們玩耍,便各自散去了。住持聞後甚歡喜,便去與玄奘講:“佛門有幸,得遇青蓮。”
玄奘微笑不語,如此日子直到臘月三十日上,聽聞那娘子又來了,便叫了幾徒行往窺基院子。
剛至院外,便聽得裡頭又有氣罵:“大年下的,不歸家去,天天來這裡作甚?”
“串門啊!”那娘子話聲清亮,甚有鬥志。“反正回去也不用吾作些什麼,不如在這裡氣汝有趣。”
院裡不見了罵聲,玄奘眼中有笑,繼續傾聽。
“今日汝就是不趕吾,吾也呆不了一會。午食前必要歸家,食後還要掃衣貼對,還要包偃月餛飩予姑母阿兄,呈上一盤還要祭祖。一年裡,全騍今日吾最忙些。”
“廢話連篇,還不快走?”窺基話裡又無好氣。
那娘子仍舊不惱:“有時思來,也挺廢物的,肩不能擔,手不能提,既無法考取功名,也無法做些異事。有時真想,阿孃要把吾生作一個男兒該多好?好好習書,可練一身武藝。文可安國,武可定邦,封妻廕子,意氣一生。”
“可那樣又如何嗯?想雖好,可落在實務上又成了哪般模樣?若當文官,是先要思量升遷為好,還是先造利於民好?若是武將,那又是殺敵立好?還是鎮守邊疆好?想了很久,覺得委實難為。好象哪一條都不好,可不那樣走又無他法。便是稟心而為,所利者又才幾人?”
尉遲轉過頭去,定定看向溫二孃。
沒有作戲,沒有假調,而是實實說嘆:“世人度一人便是一人,佛門度一人便是一世。若郎君在意的是功勳,凡人佛門哪裡度人更多?身為官宦,多少不得已,汝還未曾看夠、過夠不曾?”
“便是娶婦生子又如何?郎君若有孩兒,定可將其培育成才?還是若有愛妻,又定能護其一生一世?”沒有那麼容易,世事艱難,心中想與手中得,相差太多。
“便是父母跟前盡孝又如何?世人皆有孽,汝在佛門替汝父母消卻今世孽,積攢來世福,難道便不是大孝?”
尉遲無語,良久只能淡作冷笑:“二孃依舊嘴利,只是說人何其容易?”紅塵萬丈,便是辛苦,又豈能割捨?
“確是難割!”關於這話,寶襲不否認,轉頭看向已升到東旭的初陽:“便如這日,早上升得再高,也免不得落日一遭。又恰若初生嬰兒,也免不得幾十載後衰敗而亡。郎君如是,寶襲亦如是。”
“何如是?”一瞬間,尉遲有些想笑,扭來看這溫家利嘴。卻見其燦爛笑顏上,一雙眸子冷若死寂:“阿兄數月前曾帶吾去見過太史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