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文祥的計議,猶有三處叛亂要平服,才能臻於太平盛世。這三處叛亂是∶第一、南竄的洪楊餘孽;第二是擾亂中原的捻匪;第三是荼毒生靈、為患西陲的回亂。
幸好人才旺盛,冠絕前朝;恭王與文祥決定託付四個人去平這三處的叛亂。
第一個仍然是曾國藩。在十月初一曾國荃功成身退,率領裁撤的湘軍回湖南的同時,朝中有一道廷寄遞到江寧,說『江寧已臻底平,軍務業經藏事,即著曾國藩酌帶所部,前赴皖鄂交界,督兵剿賊,務期迅速前進,勿少延緩。』這所謂『賊』,便是捻匪。
捻匪原以皖北為老巢,自經僧王全力攻剿,流竄到湖北、河南一帶。張洛行雖死,他的侄子張總愚亦非弱者;加以陳玉成的舊部賴文光由關中回竄,因為『天京』已破,成了喪家之犬,自然而然地與捻匪合流,大為猖獗。朝廷深知僧王的馬隊,追奔逐北,將捻匪攆來攆去的打法,並非善策;一旦疲於奔命,為捻匪反撲,非大敗不可。同時,又因為僧王的身分尊貴,連西宮太后都不能不格外優容,是位極難伺候的王爺,指授方略,則『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稍加督責又怕惹惱了他,索性獨斷獨行。因此,倒不如設法讓他交卸軍權,回京享福,才是公私兩便之計。
能代僧王指揮數省的,只有一個曾國藩。不僅威望足夠;而且他那『先求穩當,次求變化』,以靜制靜,穩紮穩打的作風,亦正可救僧王之失。至於籌餉之責,朝廷也想到了一個必不可少的人。
這個人就是李鴻章###。上諭派他接替曾國藩,暫署兩江總督;江蘇巡撫則調慈禧太后的恩人,漕運總督吳棠署理。上諭中雖未明言,曾國藩帶兵駐紮皖鄂交界,從路糧臺由李鴻章### 負其全責;可是這樣部署的用意是很明白的,第一,曾、李師生,『有事弟子服其勞』,天經地義;第二,李鴻章### 帶兵,曾國藩替他籌過餉,如今曾國藩帶兵,自然該李鴻章### 籌餉;第三,兩江最富,是海內最主要的一處餉源,所以誰當兩江總督,都有籌餉的責任。
這樣的安排,就大局而言,不能算錯;只是委屈了曾國藩,便宜了李鴻章###與吳棠,可也就顧不得那麼許多了。
再有一個是楊嶽斌。他是與彭玉麟齊名的水師名將,本名楊載福;因為同治皇帝這一輩,玉牒譜系上第一字為『載』,不免有犯諱的不便,所以改名嶽斌。當江寧未克復以前,他已升任陝甘總督;打算賦以敉平回亂的重任。回亂不僅生於陝甘;也生於雲南與新疆。雲南將次平服,而新疆方興未艾;朝廷寄望於新封子爵的鮑超,特降溫旨,認為新疆平亂,『非得勇略出群如鮑超者,前往剿辦,恐難壁壘一新』,所以命曾國藩傳旨鮑超,在他回籍葬親的兩月假期一滿,『即行由川起程,出關剿辦回亂。』恭王和文祥知道鮑超好名,特地拿乾嘉名將楊遇春,與他相提並論,很灌了一番米湯。上諭中說∶『從前回疆用兵,楊遇春即系川省土著,立功邊域,彪炳旅常。鮑超務當督率諸國,肅清西陲,威揚萬里,以與前賢后先輝映。該提督忠勇性成,接奉此旨,必即遵行,以逼朝廷委任。』話說得很誠摯,而命曾國藩傳旨,亦有暗示他幫著催勸之意。無奈曾國藩對湘軍的急流勇退,明哲保身,早有定算;鮑超是他的愛將,當然要加意保全,所以只是照例傳旨,並不勸駕。
再有一個朝廷寄以重望的,便是左宗棠。他是現任的閩浙總督,由江西瑞金為鮑超所敗,而竄入福建境內的李世賢、汪海洋兩大股,順理成章### 地該由他負責清剿。
左宗棠不是怕事的人,對此亦自覺當仁不讓,義不容辭;可是朝廷一連串的處置,卻使他即氣又急,憤憤不平。
首先大失所望的是,浙江巡撫派了馬新貽;蔣益澧落了空,也就等於是他失去了浙江這個地盤。其次是李鴻章### 調署兩江,名位已在己之上,使他很不舒服。其次是在江西的陝甘總督楊嶽斌,奉旨迅即到任;朝廷責成浙江每月撥給陝甘協餉十萬兩,並先籌措八萬銀子,作為楊軍的開拔費用。為此,左宗棠的肝火很旺,每日接見僚屬,大罵曾國藩、李鴻章### 和郭嵩燾。這樣罵了幾天,怒火稍減;想想既不肯辭官歸田,就得有聲有色地大幹一番。軍務是有把握的,就是餉源越來越絀,得要找個足智多謀的人,趁馬新貽末曾到任以前,好好籌劃妥當。
這個人自然非胡雪巖莫屬。『雪翁,』他說,『你看,擠得我無路可走了!你算算看,我該到哪裡籌餉?哪裡都難!』兩個人將十五行省一個一個地算。除開窮瘠的省份,有餉可籌的富庶之地,都已為他人早著先鞭;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