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席的除了賓主四人,另外還有三個人作陪,朱家的老三、帳戶和教書先生。席間談談吳江的風物,輕鬆得很。飯罷,楊鳳毛徵詢胡雪巖的意見,是在朱家客房中睡個午覺起來,再作道理,還是出去走走。
『久聞同裡是個福地,去瞻仰瞻仰吧!』
於是由楊鳳毛、朱老大陪著,出去走走,後門進來,前門出去。一條長街,鋪得極平整的青石板,放眼望去,鱗次櫛比的樓房,相當整齊。街上行人,十九穿的綢衫,哪怕是穿草鞋的鄉下人,都是乾乾淨淨的一身細藍布短衫褲,手中多半持一支湘妃竹的早菸袋,有的套一個白玉扳指,有的腰上拴一掛玉石佩件。吳中人物的俊雅,光看這些鄉下人,就不難想見了。
走到一家掛燈結綵的人家,朱老大站住腳說∶『兩位要不要進去玩玩?』
從大門中望進去,裡面有好幾桌賭,胡雪巖便問∶『不認識的也可以進去嗎?』
『可以,可以,敝處的風俗是如此。』
於是進去看了看,有牌九、有搖攤。胡雪巖入境問俗,志在觀光,不肯出手,劉不才則守著『冷、等、狠』三字訣,不願出手,這樣連闖了幾家,都是轉個圈子就走,由南到北,一條長街快到盡頭了。
因為胡雪巖和劉不才都有些鼓不起興致來的樣子,朱老大頗感不安,悄悄向楊鳳毛問道∶『到小金秀那裡去坐坐,怎麼樣?』
楊鳳毛略有些躊躇,胡雪巖耳朵尖,心思快,聽出來小金秀必是當地的一朵『名花』,勾欄人家要熟朋友同去,才有點意思,否則就會索然寡味,所以趕緊介面∶『不必費心,就這樣走走很好。』
說著話,又到了一處熱鬧的人家,這家的情形與眾不同,石庫門開得筆直,許多賣熟食的小販,由門外延入門內,似乎二門院子裡都有。進出的人物,也不象別家衣冠楚楚地相當整齊,三教九流,龍蛇混雜,胡雪巖摸不清
它是什麼路道?
劉不才卻一望而知,別家是『書房賭』,這一家是真正的賭場。
『如果要玩,就要在這種地方,』他說,『 「開了飯店不怕大肚漢」,賭起來爽氣。』
『劉三爺眼力真好!』朱老大聽懂了他的話,由衷地佩服,『真正的賭場,在同裡就這一家。要不要進去看看?只有這一家賭「白星寶」。』
聽說是『白星寶』,劉不才技癢了,『這是賭心思!』他問,『這種賭在浙東很流行,怎麼也傳到了貴處?』
『原是從浙東傳過來的┅┅』
有個紹興人姓章的,到同裡來開酒作坊,生性好賭,先是聚集友好,關起門來玩,不久有人聞風而至,場面便大了,正好駐同裡的巡檢換人,新任的吳巡檢是章老闆的同鄉,因勢利用,包庇他正式開賭場,而巡檢老爺則坐抽頭錢,日進斗金,兩年下來,已經腰纏十萬了。
聽朱老大說明了來歷,劉不才認為一定賭得很硬,不妨進去看看。
到了大廳上一看,有牌九,有搖攤,賭客卻並不多,從夾弄穿到二廳,情況就大不相同了,一張大方桌,三面是人,人有三排,第一排坐,第二排立,第三排則站在條凳上,肩疊著肩,頭並著頭,擠得水洩不通,好在朱老大也是當地有面子的人物,找著熟人情商,才騰出空位,讓他們擠了進去。
不管是江南用骰子搖的搖攤,廣東抓棋子數的番擺,都在未知之數,只有白星寶是莊家可以操縱的『做寶』,所以劉不才說『這是賭心思』,賭客跟一個不在場的人賭心思。
這個人名為『做手』,住在樓上,為了防止弊端,也為了不以場上的勝負得失影響他的冷靜思考,所以樓梯是封閉的,只在板壁上開一個小孔,用一隻吊籃傳遞寶盒。樓下有個小童專司奔走之役,鈴聲一響,將籃子吊了上去,拿著那個銅製的寶盒,送給在煙榻上吞雲吐霧的做手,做好了室,再用鈴聲通知,將籃子吊了下來,等寶盒上桌,賭客方才下注。
賭注跟搖攤完全一樣,只是前朱雀、後玄武、左青龍、右白虎是用天、地、人,和四張牌九來表示。而且,雖是『做寶』,一樣也有『路』。劉不才借了旁人所畫的『路』來一看,認為這個做手是高手,做的寶變幻莫測,哪一條路都是,其實哪一條都不是,因而決定等著看一看再說。
這時候已經連開了三記『老寶』,都是地牌,第四寶開出來還是老寶。
到了第五寶,樓上的鈴聲還不響,寶官沉得住氣,賭客卻不耐煩了,連聲催促,於是寶官叫人去拉鈴,催上面快將寶盒送下來。
催管催,上面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