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把話題扯了開去,海闊天空地聊了一陣,瑞香親自提來一個細篾金漆圓籠,開啟來看,青花瓷盤中,盛著現做的棗泥核花奶酥;是醇親王廚子傳授的。
接著,小廚房另外送來壽麵跟『八仙上壽湯』;壽麵一大盤,炒得十分出色,但胡雪巖與古應春都是應應景,淺嘗即止。
『多吃點嘛!』瑞香勸道∶『這麼好的壽麵,不吃真可惜。』『說得不錯。』古應春答說∶『我再來一點。』
於是好替他們各自盛了一小碗,古應春努力加餐,算是吃完了。胡雪嚐了一口說道∶『我再來一點。』『糟蹋了實在可惜。』瑞香向外喊道,『小梅,你們把這盤壽麵拿去,分了吃掉∶沾沾老太太的福氣。』說著,親自將一盤炒麵捧了出去。
胡雪巖看在眼裡,暗自點頭。等飯罷茶時,螺螄太太亦已客散稍閒,來到鏡檻閣休息;當然還有許多雜條要料理,走馬換將,都交給瑞香了。
『我剛剛跟應春談了一件大事,現在要同你商量了。』
商量的便是嫁瑞香之事;不等胡雪巖話畢,螺螄太太便即說道∶『我早就有這個意思了。七姐夫,史要七姐一句話,我馬上來辦。』『就是這句話為難。』古應春答說∶『我自己當然不便提;就是旁人去提,也不大妥當。』『何以見得?』
『人家去說,她表面上說不出不願意的話來,心裡有了疙瘩,對她的病,大不相宜。』
『我看七姐不會的。』胡雪巖對螺螄太太說∶『下個月我到上海,你同我一起去,當面跟七姐談這件事。』『那一來,她怎麼樣不願意,也得很高興。』古應春大為搖頭∶『不妥,不妥!她決不肯說真心話的。』『我倒有個辦法,我要由七姐自己開口。』此言一出,古應春、胡雪巖一齊傾身注目,倒要聽聽她是何好辦法,能使得七姑奶奶自願為丈夫納妾。『辦法很容易。』螺螄太太說∶『我把瑞香帶了去。只說我不放心她的病,特為叫瑞香去服侍她,幫她理家的。只要瑞香服侍得好,事事聽她的話,她自然會想到,要留住瑞香只有一條路,讓她也姓古。』『此計大妙!』巖胡雪拍著手說∶『準定這麼辦。』
古應春也覺得這是個很妥當的辦法,但螺螄太太卻提出了警告∶『七姐夫,不過我勸你不要心急,你最好先疏遠瑞香一點。』『人逢喜事精神爽』古應春這一夜只睡了兩個辰,一覺醒來,天還沒有亮透,看自鳴鐘上一直線,恰好六點鐘響。他住的是胡家花園中的一處客房,名叫鎖春院,茶木甚盛,揭開重簾,推出窗去,花香鳥語,令人精神一振,心裡尋思,這天洋人拜壽,是他的『重頭戲』,寧可趕早去巡查,看有什麼不妥的地方,須先改正,庶幾不負至交所託。
於是漱洗早餐,隨即帶了跟班,坐著胡家替他預備的轎子,先巡視了設在城裡的六處壽堂,一一檢點妥當,然後出錢塘門到靈隱,不過九點剛過。
這靈隱的壽堂,原規定了是英國人來拜壽的地方,只是洋人鬧不清這些細節,有的逛了天竺、靈隱,順便就來拜壽,人數不多,倒是看的人多,指指點點,嘻嘻哈哈,亂得很熱鬧。
不久,胡雪巖到了,拉著古應春到一邊說道∶『我看原來請到我那裡吃西餐的辦法得不通了。』『怎麼呢?』
『赫德到杭州來的訊息,不知道怎麼傳出去了。德曉峰派人通知我,說要來作陪,他是好意,我怎麼好擋駕?』胡雪巖又說∶『這一來,邀赫德到家,似乎不太方便。』古應春想了一下說∶『不要緊,中午在這裡開席,晚上請他到府上好了。』
『只好這樣。』
剛說完,已隱隱傳來嗚鑼喝道之聲,料想是德馨到了。胡雪巖迎出去一看,方知來的是赫德,原來此人極其醉心中國官場的氣派,特為借了巡撫的綠呢大轎,全副『導子』,前呼後擁,趁機會大過了一番官癮。
他穿的自然是二品補服。紅頂花翎的大帽子後面還裝了根烏油油的大辮子;胡雪巖是見過的,不足為奇,其他遊客閒人,何曾見過洋人有這樣的打扮?頓時都圍了上來,好在胡家的下人多,兩面推排,留出一條路來,由胡雪巖陪著,直趨壽堂。
於是『清音堂名』,咪哩嗎啦地吹打了起來;赫德甩一甩馬蹄袖,有模有樣地在紅氈條上跪了下去,磕完頭起身,與陪禮的胡雪巖相互一揖,方始交談。
『恭喜,恭喜。』赫德說得極好的一口京片子,『老太太在哪裡,應該當面拜壽。』
胡雪巖略有些躊躇,有這第一個戴紅頂子的洋大人去見老母,實在是件很有起的事;但一進去他,女著就得迴避,不免會有屏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