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靈機一動,『我們不是要送雪公一程,第二天回來不也要船吧?那就用老張的船。』
『對,對!這樣子在阿珠面上也可以交代。』
張胖子開口阿珠,閉口阿珠,倒勾起了胡雪巖的舊情。想想那輕顰淺笑,一會兒悲,一會兒喜的神態,著實有些回味。因而第二天上午特意不出門,在家裡開阜康開張以後,預備要去兜攬的客戶名單,藉此等老張上門,好訂他的船。
誰知老張沒有來,他老婆來了,新用的一個小丫頭阿香來報,說有位『張太太』要見他。驟聽之下,莫名其妙,隨後才想到可能是阿珠的娘,從玻璃窗望出去,果然!
張太太就張太太吧!胡雪巖心想,她也是好人家出身,再則看阿珠的分上,就抬抬她的身分,於是迎出來招呼一聲∶『張太太!』
『不敢當,不敢當,胡老爺!』說著,她把手上提著的禮物,放在一旁,襝衽為禮,『老早想來給胡太太請安,一直窮忙。胡太太呢!』
女眷應該情請後廳相會,但胡雪巖顧慮他妻子還不明究竟,先要向她說清楚,所以故意把話扯了開去,『在裡頭。』他指著禮物又說,『何必還要帶東西來?太客氣了!』
『自己做的粗東西,不中吃,不過一點心意。』
她一面說,一面把紙包和篾簍打了開來,頓時香味撲鼻,那是她的拿手菜,無錫肉骨頭,再有就是薰青豆、方糕和粽子,那是湖州出名的小吃。
『這倒要叨擾你,都是外面買不到的。你等等!』他很高興地說,『我去叫內人出來。』
胡雪巖到了後廳,把這位『張太太』的真正身分,向妻子說明白,當然不會提到阿珠,只說她也是書香人家的小姐,又說這天的來意是兜生意。但既然登門拜訪,總是客人,要他妻子出去敷衍一下。
於是胡太太跟張太太見了禮。主人看客人覺得很對勁,客人看主人格外仔細,彼此緊蹬著,從頭看到腳,讓旁觀的胡雪巖覺得很刺目。
女眷總有女眷的一套家常,一談就把他擱在一邊了。胡雪巖沒有多少工夫,只好硬打斷她他的話,『張太太!』他說,『他來晚了一步,王大老爺到湖州一上的船早就僱好了。』
聽他們談到正事,胡太太不必再陪客,站起身,說兩句『寬坐』、『在
這裡吃便飯『之類的客套話,退了進去。
『胡老爺,你好福氣!胡太太賢惠,看來脾氣也好。』阿珠的娘又釘著問∶『胡太太脾氣很好,是不是?』
不談正事談這些不相干的話,胡雪巖不免詫異,『還好!』他點點頭說,『張太太,你的船,短程去不去?』
『怎麼不去?到哪裡?』
『只到臨平。』胡雪巖將何以有此一行的原因告訴了她。
『那再好都沒有了。請胡老爺跟張老闆說一說,他也不必費事備席,就用我們船上的萊好了。』阿珠的娘說,『魚翅海參,王大老爺一定也吃得膩了,看我想幾個清淡別緻的菜,包管貴客贊好,主人的開銷也省。
『替我們省倒不必,只要菜好就是了。』
『是的。我有數。』
正事已經談妥,照道理阿珠的娘可以滿意告辭,卻是坐著不走,彷彿還有話不便開口似地。
胡雪巖看出因頭,卻不知道她要說的什麼話?於是便問∶『可還有什麼事?』
問到她,自不能不說,未說之前,先往屏風後面仔細張望了一下,是唯恐有人聽見的樣子。這一來,胡雪巖就越發要傾身凝神了。
『胡老爺!』她略略放低了聲音說,『我們的船就停在萬安橋,請過去坐坐!』
這一說,胡雪巖恍然大悟,老張來也好,她來也好,不是要兜攬生意,只是為了阿珠要他去見面。去就去,正中心懷,不過現在還不能走,一則要防他妻子生疑心,再則一上午未曾出門,下午有許多事不料理不行。
『好的!』他點點頭,『我下半天來。』
『下半天啥辰光?』
『今朝事情多,總要太陽落山才有工夫。』
『那麼等胡老爺來吃晚飯。』她起身告辭,又低聲叮囑一句∶『早點來!』
等她一走,胡雪巖坐在原處發楞。想不到阿珠如此一往情深,念念不忘,看來今天一去,又有許多牽惹。轉念到此,忽生悔意,自己的前程剛剛跨開步子,正要加緊著力,哪來多餘的工夫去應付這段情?
悔也無益!已經答應人家,決不能失信。於是他又想,既然非去不可,就要搞得皆大歡喜。回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