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阿巧姐!』胡雪巖大惑不解,『怎麼不回客棧,到了你家?』
『那就不清楚了。只說請胡老爺過去見面。』
胡雪巖為難了。素昧平生,應人家內眷的邀請,這算是怎麼回來?同時阿巧姐有何理由到了潘家?而又叫自己去相會?凡此都是疑竇。以不去為妙。
話雖如此,事情卻要弄清楚,真假之間,首先要問阿巧姐,『那位木瀆來的堂客,你看見了沒有?』他問。
『見了的。』
『是怎麼個樣子?』
那小後生把阿巧姐的身材、容貌、服飾形容了一遍,果然不錯。阿巧姐在潘家這話,看來不假。
有了這個瞭解,事情就好辦了,『好的,你到外面等一下。或者去逛一逛再來,我要等個人回來見了面,才能跟你去。』說著,胡雪巖隨手在茶几上抓了些零錢給他,『你去買糖吃!』
『謝謝胡老爺!』小後生問道,『我歇多少時候再來?』
『歇半個時辰。』
未到半個時辰,等的人到了,是週一鳴,據他打聽的結果,阿巧姐的那條船,早在下午三點鐘,就已到達。
『這有點意思了!看起來不假。』接著,胡雪巖便將那個突如其來的邀請,說了給週一鳴聽。
『這其中一定有道理。阿巧姐必有不便回來的理由,胡大老爺,我陪了你去。』
『你的話不錯。不過我不想去,一個人不怕一萬,獨怕萬一。』胡雪巖低聲說道,『人心多險,一步錯走不得。我平日做人,極為小心,不願得罪人,但難免遭妒,有人暗中在算計我,亦未可知。別樣事都好分辯,就是這種牽涉人家閨閣的事,最要遠避。所以,我想請你替我去一趟。』
週一鳴久歷江湖,各種稀奇古怪的事都經過,心想他是怕著了『仙人跳』,顧慮得倒也有道理。自己替他去走一趟,一樣也要小心,當時便點點頭說∶『我去!去了只把阿巧姐請出來,看她是何話說?』
『對了!你問明瞭立刻來告訴我。』
正在談著,那小後生已轉了回來。胡雪巖隨便找了個不能分身的理由,來人自無話說,帶著週一鳴走了。
這一走,過了個把時辰,才見他回來,『阿巧姐的話很多,有些事,我也弄不清楚。』週一鳴略停一停,整理一下思緒,要言不煩地說∶『阿巧姐夫家派了人,從木瀆跟了她到這裡,看樣子是來找麻煩。阿巧姐不願回這裡,就是不願意讓他們發現她落腳的地方。阿巧姐說有好些話一定要跟胡大老爺你當面談。她怕跟來的人,在潘家附近守著,此刻不敢出門,到半夜裡叫我去接了她來。』
『喔!』胡雪巖深為詫異,『據我知道,她夫家老實得很。怎有此事?』
這話在週一鳴無可贊一詞,只這樣說,『反正見了面就知道了。』
『慢點!』胡雪巖雙目炯炯,神色凜然,『不能去接她!萬一為人跟蹤,明天告我個拐帶良家婦女,這個面子我丟不起。老周,我問你,那潘家是怎麼回事?』
『蘇州潘家有兩潘,一潘是「貴潘」,一潘是「富潘」,阿巧姐的那一家,是富潘的同族。阿巧姐的小姐妹,是他家的姨太太,太太故世了,姨太太當家,所以能夠作主,把阿巧姐留了下來往。』
『潘家的男主人,叫啥?你曉得不曉得。』
『不曉得。』
『不曉得也不礙。』胡雪巖說,『等我去拜他家男主人,當面說明經過,
把阿巧姐找了出來,就當著他家男主人談好了。不過,這一下,要委屈你了。『
這話週一鳴明白,是要他權且充任報帖的家人,這也無所謂,他很爽快地答應∶『我伺候胡大老爺去。』
於是僱好一頂轎子,週一鳴持著拜匣,跟隨胡雪巖到了潘家。帖子一投進去,潘家的男主人莫名其妙,但他的姨太太心裡明白,說了經過,方始恍然,立刻吩咐接見。
『來得冒昧之至,』胡雪巖長揖問道∶『還不曾請教臺甫。』
『草字叔雅。』潘叔雅說,『老兄的來意,我已經知道了。我把人請出來,你們當面談。』
『是!是!承情不盡。只是深夜打攪,萬分不安。』
於是潘叔雅道聲∶『暫且失陪。』轉身入內。
趁這片刻工夫,胡雪巖將潘家的客廳,打量了一番,這才訝然發現,潘家的裡外大不相同,大門殘舊狹隘,象個破落戶,客廳中的陳設卻是名貴非凡,光是壁上的字畫,就讓胡雪巖目眩不止,這面一堂屏條山水,四幅恰好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