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的外國玻璃窗望出去,不由得訝然失聲∶『好大的雪!』
『真是!賭得昏天黑地,』高四也說,『外面下這麼大的雪都不知道。』
『雪景倒真不壞!』劉不才望著彌望皆白的西湖說,『龐二哥這個莊子的地勢真好,真正是洞天福地。』
『你說好就不要走。』週五賭興未已,『多的是客房,睡一覺起來,我們再盤腸大戰。』
劉不才遇到賭是從不推辭的,但此時想到胡雪巖的正事,而他本人又早已回城,必得跟他碰個頭才談得到其他,所以推說有個緊要約會,寧可回了城再來。
『再來就不必了。』龐二說道,『今天歇一天吧!如果有興,倒不妨逛一逛西湖,我派船到湧金門碼頭去等你們。』
一聽這話,週五先就將脖子一縮,『我可沒有這個雅興,』他說,『不如到我那裡去吃火鍋,吃完再賭一場。』
『不行!』龐二笑道,『我這個地方,就是賞雪最好,我也學一學高人雅士,今天不想進城。』
高四也說有事,還有幾位客,都不開口,週五的提議,就此打消。在龐家吃了豐盛的早飯,各自坐轎進城。劉不才不回錢莊,直接到一家招牌叫『華清池』的澡堂,在滾燙的『大湯』中泡了一會,躺在軟榻上叫人捶著腿便睡著了。
這一覺睡到下午兩點才醒,還不想離開澡堂子,喊來一名跑堂,到館子裡,叫菜來吃飯,同時寫了張條子,吩咐送到胡雪巖家,說明行蹤,請來相會。
等他說著一隻十景生片火鍋,喝完四兩白乾,正在吃飯時,胡雪巖到了,一見他便很注意的說∶『 你今天的氣色特別好。想來得意?』
『還不錯。一切都很順利。等我吃完這碗飯,再細談。』劉不才說,『天氣太冷,你先到池子裡泡一泡。』
於是胡雪巖解衣入池,等他回到座位,劉不才已很悠閒的在喝著茶等。
炕几上擺著個信封,看上面寫著兩行字∶『拜煩袖致雪巖老哥。』
『你昨天怎麼不等龐二把攤搖完,就走了?』
『我自然要先走,不然,到晚上「叫城門」就麻煩了。』胡雪巖說,『我開了兩張票子,帶在身上,交是交了給龐二,號子裡有沒有這麼多存款,還不知道,必得趕進城來佈置好。』
『虧得龐二不曾輸掉,否則就麻煩了。』劉不才這時倒有不寒而慄之感,『你想,我說了跟他四六成合夥,倘或連你這十萬一起輸光,就是二十萬。
我派四成,得要八萬,劃個帳,找兩萬銀子。十萬剩了兩萬,險呀!這種事下次做不得了。『
『你也知道做不得!』胡雪巖笑道,『你在場上賭,等於我在場外賭。
不過我這場外賭,無論輸贏,都是合算的。『
『贏了是格外合算。你看!』劉不才把信封推了給他,說明經過。
胡雪巖這時才開啟信封,把他自己的兩張銀票收了起來,揚著龐二的那張五千兩的銀票說∶『我當然不能要他這五千銀子,但也不便退回。只有一個辦法,用他的名義,捐給善堂。昨天夜裡一場大雪,起碼有二三十具「倒路屍」,我錢莊裡已經舍了四口棺材了。』
『 「做好事」應該!我也捐一千銀子。』
『算了,算了!』胡雪巖不便說他有了錢,『大少爺脾氣』就會發作,只這樣阻止∶『你要做好事,也該到湖州去做!杭州有我,不勞你費心。』
劉不才有些發覺了,略顯窘色地笑道∶『其實我也要別人來做好事,自己哪裡有這個資格。』
『閒話少說。』胡雪巖說,『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到舍間去談。』
於是兩個人穿衣起身。劉不才是第一次到胡家,想到他侄女兒,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樣,他不知道胡雪巖在湖州另立門戶,胡太太是不是知道?倘或知道,自己的身分不免尷尬,因而便有畏縮之意。但轉念又覺得這是機會,可以看看胡太太為人如何?將來跟芙蓉是不是相處得來?
就這樣躊躇著,走出華清池時,腳步就懶了。胡雪巖回身一望,從他的臉色,猜到他的心裡,覺得必須交代一句。
『三叔,』他說,『在湖州的事,見了內人,不必提起。』
這句話解消了劉不才心裡的一個疙瘩,腦筋就變得靈活了。『那麼,』
他提醒他說∶『你也不能叫我三叔!脫口出來,就露了馬腳。』
『不要緊。倘或內人問起來,我只說我先認識你侄兒,跟著小輩叫,也是有的。』
『算了,你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