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近則上海的小刀會,遠則金陵的太平軍,一定都會眼紅,如果在上海起運,不管陸路水路,中途都難免會出紕漏。
『怎麼樣能把合同打聽出來就好了。』胡雪巖自語似地說,『我看這件事,怕有點靠不住!』
『怎麼靠不住,千真萬確有些事。』
『我不是說沒有這件事,是說這筆生意,怕要出亂子,龔家父子會惹極大的麻煩。』接著,胡雪巖將他的顧慮,跟嵇鶴齡細談了一遍。
『我懂了!』嵇鶴齡說,『癥結在交貨的地方,如果是在上海交貨,黃撫臺得派重兵護運。這倒是很麻煩的事。』
『有了!』胡雪巖當時便把劉慶生找了來問說∶『撫臺衙門劉二爺的節敬送了沒有?』
『還早啊!』
『要提前送了。』胡雪巖說,『我記得是每節一百兩,過年二百兩,請你另外封四百兩,連例規一起送去,說我拜託他務心幫個忙!』
要劉二幫忙的,就是把合同的原底子設法抄了來。劉二看在兩個紅封,總計六百兩銀票的面上,這個忙非幫不可,又因為龔家父子越過他這一關,以同鄉內眷,經常來往的便利,直接搭上了三姨太的線,心裡原就有氣,這時猜測胡雪巖的用意。大概要動腦筋打消這筆買賣,自所樂見,格外巴結,當天就用五十兩銀子買通了黃宗漢的孌童兼值簽押房的小聽差,把合同的底稿偷了出來,劉二關上民門,親自錄了個副本,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到了胡雪巖手裡。
合同上寫的是由船運在浙江邊境交貨。胡雪巖倒弄不明白。這個名叫魯道夫的普魯士人,具何神通?能夠安然透過上海到嘉善的這一段水路?倘或中途出險,不能如約交貨,又將如何?
細看合同,果然有個絕大的漏洞,這筆買賣,在賣主方面自然有保人,由上海的兩家錢莊承保,但保的是『交貨短少』及『貨樣不符』,又特為規
定一樣∶『賣方將槍支自外洋運抵上海後,稟請浙江撫臺衙門委派委員,即就海關眼同檢驗,須驗得式樣數目相符,始得提領交運。』看起來好象公事認真,完全為了維護買方的利益,實際上是正好為賣方脫卸責任。
『好刀筆!』在一起細看合約的嵇鶴齡,書生積習,不免憤慨,『公家辦事,就是如此!自作聰明,反上了別人的當。』
『恐怕不是自作聰明,是故作聰明。』胡雪巖說,『照這個合約來看,賣方只要把洋槍運到上海,在海關經過浙江的委員眼同檢驗,數量式樣相符,賣方就已盡了責任,如果中途遇劫,那就好比當票上的條規∶』天災人禍,與典無涉。「保人是不保兵險的。真的鬧將開來,洋人只要說一句∶在你們中國地方被搶的。你們自己不能維持地方平靖,與外人什麼相干?這話駁不到,還只能捏著鼻子受他的!『
嵇鶴齡也是才氣橫溢,料事極透的人,聽了胡雪巖的話,連連點頭,嘴角中現出極深沉詭秘的笑容,眼睛不斷眨動,似乎別有深奧的領悟似地。
『大哥!』胡雪巖問道∶『你另有看法?』
『我是拿你的話,進一步去想。也許是「小人之心」,但是,人家未必是君子,所以我的猜測也不見得不對。』
說了半天,到底是指什麼呢?胡雪巖有些不耐,催促著說∶『大哥!你快說吧,這件事上,也許可以生髮出什麼辦法來,如今時間不多了,我們得要快動腦筋,快動手。』
於是嵇鶴齡提綱挈領的只問了一句,胡雪巖就懂了,所問這一句是∶『這會不會是個騙局?』
如果要行騙,根據合約來說,並不是不可能∶洋槍運到上海關,浙江所派的委員驗明瞭數目式樣,無不相符,但交運中途,說是遇到劫盜,意外災禍,不負責任。至於是不是真的搶走了洋槍,無可究詰,那就可以造成騙局。
倘或事先有勾結,浙江的委員虛應故事,數目既不夠,式樣也不符,而以『相符』稟報,及至被動,亦是無可究詰,這個騙局就更厲害了。
『我看,』胡雪巖畢竟是商人,遲疑著問道∶『這,我看他們不至於如此大膽吧?』
『哈!』嵇鶴齡冷笑,『你不知官場的齷齪!事實俱在,這合約中有漏洞,人之才智,誰不如我?我們一看就看出來了,他們經過那麼多人看,說是不曾看出來,其誰能信?』
『是的。』胡雪巖點點頭,轉問出一句極要緊的話∶『既然我們看出來了,該怎麼辦?』
嵇鶴齡笑了,『以你的聰明,何需問我?』他說,『你定策,我看我能不能幫你的忙!』
胡雪巖覺得嵇鶴齡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