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失為君子,在這樣異姓手足之親,時不我待之迫,有了機會還不肯出『壞主意』,就算很難得了。
『辦法當然很多。』胡雪巖想了想說,『光棍不斷財路,只要他們不是行騙,生意仍舊讓他們去做。不過,我覺得黃撫臺不作興這樣,我也幫過他好些忙,買洋槍又是我開的路子,現在叫別人去做這筆生意,想想於心不甘。』
嵇鶴齡聽他的話一腳進、一腳出,便知道他的意思了,反正只要能對他眼前的難關有幫助,他也不願多事,照此宗旨替他設想,覺得有跟龔家父子開個談判的必要。
『請誰去談判呢?』胡雪巖問,『託你的朋友?』
『不!這件事你我先都還不便出面,叫裘豐言去!』
『妙!妙!』胡雪巖撫掌稱善,『我們馬上找他來談。』
於是就借嵇鶴齡的地方,由瑞雲設爐置酒,叫人去請裘豐言。時已深夜,天氣已冷,裘豐言黃昏時分喝得醺醺然,早已上了床,但聽說嵇、胡二人請他圍爐消夜,立刻披衣起床,冒著凜冽的西北風,興沖沖地趕到嵇家。
一進門他就把『寒夜客來茶當酒』這句詩改了一下,朗然而吟∶『寒夜客來酒當茶!』
不但嵇鶴齡和胡雪巖相視莞爾,連隔室的瑞雲都笑了,只見小丫頭把門簾一掀,她一手提個酒瓶,一手提把酒壺,揚一揚笑道∶『裘老爺,有的是酒,中國酒、外國酒都有,你儘管喝!』
『多謝如嫂夫人!』裘豐言兜頭一揖,然後接過一瓶白蘭地,拔開寒頭,先就嘴對嘴喝了一口。
這一下惹得瑞雲又笑,『裘老爺喝酒倒省事,』她說,『用不著備菜!』
『這話在別處可以這麼說,在府上我就不肯這麼說了。』
『為什麼呢?』
『說了是我的損失。說句不怕人見笑的話,我這幾天想吃府上的響螺跟紅糟雞,想得流涎不止。』
『那真正是裘老爺的口福,今天正好有這兩樣東西。』瑞雲笑道,『不過,不好意思拿出來待客,因為吃殘了!』
『怕什麼,怕什麼!來到府上,我就象回到舍下,沒有說嫌自己家裡的東西吃殘的。』
於是瑞雲將現成的菜,辦了一個火鍋、四隻碟子為他們主客三人消夜,嵇鶴齡一面勸酒,一面為裘豐言談那張購槍合同的毛病。他雖未提到胡雪巖,而有了幾分酒意,並且一向與胡雪巖交好的裘豐言卻很替他不平。
『是可忍,孰不可忍!這件事非得好好評理不可。』
『少安毋躁!』嵇鶴齡拉著他的手說,『今天請你來就是要跟你商量個打抱不平的辦法。毛病捉住了,但「沒有金剛鑽,不攬碎瓷器」,龔家父子也不是好相與的人,這件事還得平心靜氣來談。』
『好,好!』裘豐言喝口酒,夾塊紅糟雞放在口中咀嚼著,含含糊糊他說,『有你們兩位在,沒有我的主意,你們商量,我喝著酒聽。』
嵇胡兩人對看一眼,都覺得老實人也不易對付,他們原先有過約定,預備一搭一檔,旁敲側擊,讓裘豐言自告奮勇,現在他是『唯君所命』的態度,說話就不能再繞圈子,否則便顯得不夠朋友,所以反覺得為難。
當然,還是得嵇鶴齡開口,他想了一下看著胡雪巖說∶『做倒有個做法,比較厲害,不過盤馬彎弓,不能收立竿見影之效。』
『不管它!你先說你的。』
『我想,老裘辦過一回提運洋槍的差使,也可以說是內行,不妨上他一個說帖,就說有英商接頭,願意賣槍給浙江,條件完全跟他們一佯,就是價錢便宜,每支只要二十五兩銀子。看他們怎麼說?』
『此計大妙!』說不開口的裘豐言,到底忍不住開口,『有此說帖,黃撫臺就不能包庇了,不然言官參上一本,朝廷派大員密查,我來出頭,看他如何搪塞?』
『不至於到此地步。這個說帖一上,龔家父子一定會來找你說話,那時就有得談了。』嵇鶴齡轉眼看著胡雪巖說,『有好處也在年後。』
裘豐言不明用意,介面又說∶『年後就年後,反正不多幾天就過年了。』
嵇鶴齡聽得這話,慢慢抬眼看著胡雪巖,是徵詢及催促的眼色,意思是讓他對裘豐言有所表白。
胡雪巖會意,但不想說破真意,因為這對襲豐言無用,此人樣樣都好,就是辦到正事,頭緒不能太多,跟他說了他也許反嫌麻煩,答一句∶『長話短說,我記不住那麼多!』豈不是自己找釘子碰?
因此,胡雪巖只這樣說,『不管什麼時候收效,這件事對老裘有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