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龔振麟滿頭大汗,站起身來,深深一揖∶『多蒙指點,險險乎犯下大錯。合同非修改不可,不能叫洋人包運,他也包不了。』
『是的!振麟兄明白了。』
『明白是明白了,怎麼個辦法,還要雪巖兄指點。』龔振麟又說∶『這件事恐怕還要請教裘豐翁,他押運過一趟,路上的情形比較熟悉。』
『不須請教他。此事我可以效勞。』
『那太好了!』龔振麟又是一揖。
胡雪巖趕緊還了禮。到此地步,自不需再作迂迴,他直截了當地把跟尤五的交情說了出來,表示如果龔振麟有用得著的地方,可以幫忙。
『自然要仰仗!』龔振麟喜不可言,感激之情,溢於言表,『多虧得雪巖兄,不然真是不了之事了!』
接著,龔振麟要人。官場中講交情關係,談到這一點,就是最切實的表示,無奈胡雪巖自己也是人手不足,便只有謹謝不敏了。
不過,他還是替龔振麟出了一個主意,兩方面的槍支不妨合在一起運,仍舊請黃撫臺下委札,派裘豐言當『押運委員』,跟尤五的聯絡,自然也歸裘豐言負責,駕輕就熟,可保無慮。
這個辦法既省時,又省運費,龔振麟自然依從。兩人越談越投機,直到深夜方散。第二天龔振麟又到胡家回拜,硬要把胡老太大請出堂前,為她磕頭,到了下午又是龔太太攜禮來見。兩家很快地成了通家之好。
不過胡雪巖對龔振麟是『另眼相看』的,這『另眼』不是青眼,他察言觀色,看出龔振麟這個人的性情,利害重於感情,如俗語所說的『有事有人,無事無人』,所以不能與王有齡、尤五、鬱四、嵇鶴齡等量齊觀。也因此,他囑咐妻子,與龔家交往要特別當心,禮數不可缺,而有出入關係的話,不可多說,免得生出是非。
果然,從龔家惹來一場是非!
年三十晚上,祭過祖吃『團圓夜飯』。胡老太太穿著新制的大毛皮襖,高高上坐,看著兒媳,又歡喜、又感慨他說∶『我也想不到有今天!雖說祖宗積德,也靠「家和萬事興」,雪巖,你總要記著一句老古話∶』糟糠之妻不可忘「,良心擺在當中。『
大年三十怎麼說到這話,胡雪巖心裡覺得不是味道,但只好答應一聲∶『我曉得!』
胡太太不響,照料一家老小吃完,才問她丈夫∶『你要不要出去?』
『不出去!』胡雪巖說,『今天晚上自然在家守歲。』
聽得這話,胡太太使備了幾個精緻的碟子,供胡雪巖消夜。夫婦倆圍爐小飲,看看房中無人,做妻子的說出一句話來,讓胡雪巖大為驚疑。
『娘說的話,你總聽見了。雪巖,你良心要擺在當中!』
『奇怪了!』胡雪巖說,『我哪裡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好!這話是你自己說的。』胡大大說,『一過了年,湖州那個人,叫她走!』
這句話說得胡雪巖心中一跳,鎮靜著裝傻∶『你說的是哪個?』
『哼!你還要「裝羊」?可見得要把我騙到底。』胡太太說∶『要不要我說出名字來?』
『你說嘛!』
『芙蓉!』
『噢┅┅』胡雪巖裝得久已忘卻其事,直到她提起,方始想到的神情,『逢場作戲,總也有的。過去的事了,提她作啥?我問你,你這話聽誰說的?』
『自然有人!』胡太太追緊了問,『你說啥逢場作戲,過去的事?是不是說這個人不在湖州了?』
『在不在湖州,我怎麼曉得?』胡雪巖一面這樣說,一面在心裡一個個的數,數她妻子平日往來的親友,誰會知道芙蓉其人?
想來想去只有一個人知道,王有齡的太太。但是,王太太能幹而穩重,說什麼也不會多嘴去告訴胡太太,除非┅┅
胡雪巖驀然醒悟,王龔兩家同鄉,內眷常有往來,一定是王太太在閒談中洩漏了秘密,而胡太太是從龔太太那裡聽來。
由於做丈夫的堅決不認,做妻子的也只得暫且拋開。但夫婦倆就此有了心病,這個年也過得不如想象中那麼痛快。
第二十一章
年初四夜裡『接財神』。胡雪巖因為這一年順利非凡,真象遇見了財神菩薩似地,所以這天夜裡『燒財神紙』,他的心情異常虔誠,照規矩,凡是敬神的儀節,婦女都得迴避,胡雪巖一個人孤零零地上香磕頭,既鮮兄弟,又無兒子,忽然感從中來,覺得身後茫茫,就算財神菩薩垂青,發上幾千萬兩銀子的大財,有何用處。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