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到了第二年,這樣的好事竟不再做下去!依然恢復河運。因為,不知道有多少人靠這條運河的漕船來剝削老百姓,他們不願意革新!
漕運的弊端與徵糧的弊端是不可分的,徵糧的權責屬於州縣,這七品的正印官,特稱為『大老爺』,在任兩件大事∶刑名、錢穀。延請『紹興師爺』
至少亦得兩名∶『刑名師爺』和『錢穀師爺』。縣大老爺的成名發財,都靠這兩個人。
錢穀師爺的本事不在算盤上,在於能瞭解情況,善於應付幾種人,第一種是書辦,世代相傳,每人手裡有一本底冊,哪家有多少田?該納糧多少?
都記載在這本冊子上,為不傳之秘。
第二種是『特殊人物』,他們所納的糧,都有專門名稱,做過官的紳士人家的『衿米』,舉人、秀才、監生是『料米』,這兩種米不能多收,該多少就多少,否則便有麻煩。再有一種名為『訟米』,專好無事生非打官司的訟棍所納的糧,也要當心。總而言這一名話,刁惡霸道,不易對付的那班『特殊人物』,必須敷衍,分量不足,米色粗劣,亦得照收不誤。甚至虛給『糧串』——納糧的憑證,買得個安靜二字。
有人佔便宜,當然有人吃虧,各種剝削耗費,加上縣大老爺自己的好處,統統都出在良善小民頭上,這叫做『浮收』,最『黑』的地方,『浮收』到正額的一半以上,該納一石米的,起碼要納一石五斗。於是有所謂『包戶』,他們或者與官吏有勾結,或者能挾制官吏,小戶如託他們『包繳』,比自己到糧櫃上去繳納,便宜得多。
第三種就是漕船上的人。漕船都是官船,額定數字過萬,實際僅六千餘艘,分駐運河各地,一地稱為一幫。這就是遊俠組織『青幫』之幫的出典。
幫中的管事及水手,都稱為幫丁,其中又有屯丁、旗丁、尖丁之分。尖丁是實際上的頭目,連護漕的千總、把總都得聽他的指揮。州縣衙門開倉怔糧,糧戶繳納,漕船開到,驗收裝船,名為『受兌』。一面徵糧,一面受兌,川流不息,那自然是再順利不過的事,但是這一來漕船上就玩不出花樣來了。
他們的第一個花樣是『看米色』。由於漕船過淮安時,漕運總督要『盤糧』點數,到通州起岸入倉時,倉場侍郎要驗看米質,如有不符,都由漕船負責,因此,他們在受兌時,驗看米色,原是分所當為。但米色好壞,僅憑目視,並無標準,這樣就可以挑剔了,一廒一廒看過去,不是說米色太雜,就是不夠乾燥,不肯受兌。
以一般的情況而言,開倉十日,所有的倉厥就都裝滿了,此時如不疏運上船,則後來的糧戶,無倉可以貯米,勢必停徵。糧戶也就要等待,一天兩天還不要緊,老百姓無非發發牢騷而已,日子一久,廢時失業,還要貼上盤纏,自然非吵不可,這叫做『鬧潛』,是件極嚴重的事,地方官往往會得到極嚴厲的處分。倘或是個刮地皮的貪官,這一鬧漕就不定就會激起民變,更是件可以送命的大禍。
因此,錢穀師爺,便要指揮書辦出來與『看米色』的旗丁講斤頭,倘或講不下來,而督運的委員,怕誤了限期,催令啟程,那些幫丁就不問兌足不兌足,只管自己開船。這時的州縣可就苦了,必須設法自運漕米,一路趕上去補足,稱為『隨幫交兌』。
幸而取得妥協,漕米兌竣,應該出給名為『通關』的收據,這時尖丁出面了,先議『私費』,就是他個人的『好處』,私費議妥,再議『通幫公費』,是全幫的好處。這些看米色所受的勒索,以及尖丁私費、通幫公費,自然羊毛出在羊身上,由浮收來支付。
這以後,就該幫丁受勒索了,首先是『過淮』投文過堂,照例有各種陋規,一幫船總要花到五六百兩到一千兩銀子。這一關一過,沿路過閘過壩,處處要送紅包,大概每一艘船要十幾兩銀子。最後到了通州,花樣更好,要投四個衙門的文,有人專門代辦,每船十三兩銀子,十兩鋪排四個衙門,三兩是代辦者的酬勞。等漕米上岸入倉,伸手要錢的人數不清,總要花到三五十兩。所以幫丁勒索州縣,無非悖入悖出。
幫丁的苦楚猶不止此,一路還要受人的欺侮。在運河裡,遇到運銅運鉛的船,以及木排,千萬要當心,那是在運河是蠻不講理出了名的,撞沉了漕船,他們可以逃散,幫丁則非傾家蕩產來賠不可,因為如此,幫丁便格外團結,以求自保,『青幫』之起因如此,所以,他們的『海底』名為『通漕』,並不是世俗所稱的『通草』。
一度行之有效,但以積習已深,慣於更張的南漕海運,終於咸豐元年舊事重提。這出於兩個原因,第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