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害相思。
鍾馗等走入寺中,知客迎著問道:“尊官是何處貴人來遊敝寺?”鍾馗道:“俺路過到此,因見上剎莊嚴,故來瞻仰。”知客遂引著鍾馗拜了佛祖,參了菩薩,又引至後殿,謁了彌勒大佛。隨喜了一會,才請入方丈。待茶以畢,知客道:“老爺到此,本該恭備齋饌。祇因新來了一個火頭,懶惰異常,齋饌不能速辦,是以猶豫不決。”鍾馗道:“咱家從不吃素,你祇替俺買些肉來,打些酒來便了。”知客一見如此說,祇得忙去買了幾塊熟肉,打了幾瓶酒,送到方丈。這鐘馗挽著袍袖,用劍將肉割的粉碎,撩起長鬚,露出一張大嘴,如狼吞虎嚥的一般,一面吃肉一面飲酒。鹹、富二人相陪吃了。霎時間風捲殘雲,杯盤狼藉。
鍾馗歇了歇,方問鹹、富二神說道:“前者閻君處走的慌速,不曾細問二人根由。一路上又貪走路,此時閒暇,二神何不細講一番。咱家也得個明白。”這鹹淵嘆口氣道:“俺本是一介寒儒,上無父母,下無兄弟,孤苦零仃,終日祇是吟詩作賦。本不想此時與彼時不同,吟下盈千累萬,卻做不得衣裳,御不得寒冷。此賦與彼富相懸,作下滿案盈箱,卻立不得產業,當不得傢伙。每日咽喉似海,活計全無。看看的窮到底,待要投親戚,那親戚不能憐我,而反笑我;欲靠朋友,那朋友不能助我,而反躲我。家中妻子交滴無已。因此俺撇了桑梓,四海遨遊。怎奈他鄉與故土一般,那風流的嫌俺迂疏,糟腐的嫌我狂蕩。後來遊至都門,頗為知章賀老先生賞識,那年正當大比,蒙賀老先生取為探花及第,不想宰相楊國忠要拿他兒子做狀元,賀老先生嫌他文字不通,不肯取他。楊國忠上了一本,說賀老先生朋比為奸,閱卷不明。朝廷就把賀老先生罷職,將俺也革退。俺半生流落,方得知遇,又成畫餅,命薄如紙,活他何益?因此氣憤不過,一頭撞死。閻君憐俺無辜,正欲仰奏天庭,恰值主公索輔。俺今輔佐主公,亦可謂得見天日矣。”說罷,號啕痛哭。鍾馗道:“苦哉,苦哉!遭際與俺無異。俺今日全拜你為行軍司馬,待功成之後,奏知上帝,那時再討封爵如何?”鹹淵含淚拜謝。祇見那富曲早已在那裡落下淚來,鍾馗道:“據此光景,想你的來歷,也是艱難的了。”那富曲揩了揩淚,說道:“俺本是將門之子,自幼愛習弓馬,頗有百步穿楊之技,怎奈時乖運蹇,屢舉不第。後來投了哥舒翰。那年吐蕃作亂,哥舒翰令安祿山征討,使俺後軍。安祿山失了機,陷入賊陣,是俺奮不顧身將他救出。哥舒翰要斬他,他求了楊娘娘的情面,嚮明皇說道:“主將敗陣,皆偏稗不用力之過。遂將俺斬了。這段奇冤,無處申訴。今日得遇主公,或可藉此以洩胸中之憤也。”鍾馗道:“可憐,可憐!俺拜鹹富為行軍司馬,今拜你為開路先鋒如何?”富曲倒身下拜,謝畢坐下。兩神又問鍾馗始末,鍾馗從頭至尾說了一遍,二神不勝嘆息。正是:
愁人莫向愁人說,說起愁來愁殺人。
鍾馗就在這寺中宿了一晚。次日起來,正欲整動陰兵向前面走,祇見一個小沙彌,慌慌張張,拿著一個紅帖子往殿直跑,鍾馗叫住道:“是甚麼帖子,拿來俺看。”那小沙彌遞將過來,鍾馗一看,上寫著是“年家眷侍教生獨我尊頓首拜”。鍾馗道:“此人來拜誰?”小沙彌道:“我問他來,他說要拜後殿彌勒古佛。”鍾馗笑道:“豈有此理!彌勒古佛豈是傳帖人拜得的麼。”小沙彌道:“老爺不信,他如今就要進來,老爺不信,問他端的,便知其詳。”鍾馗於是閃在一旁等候。祇見果有一人進來。鍾馗看時怎模樣,但見:
兩道揚眉,一雙瞪眼。兩道揚眉,幾生頭頂心邊;一雙瞪眼,竟在眉稜骨上。談笑時,面上有天;交接處,眼底無物。手舞足蹈,恍然**內任彼崢嶸。滿心快意,儼然四海之外容他不下。戴一頂蝨頭冠,居然是尊其瞻視。穿一件虼蚤皮,正算的設其衣裳。兩個小童,不住的高呼大喝。一匹瘦馬,那裡肯慢走緩行。正是:貓兒得意歡如虎,蟋蟀裝腔勝似龍。
原來此人一生好搗大,今日來此,原是要搗騙大和尚,不料正好撞著鍾馗。鍾馗看他舉動,又看他裝束,勃然大怒,提起劍來劈面就砍,說道:“我把你這一字不通、謅斷腸子的奴才,竟敢大膽欺人。”那人在一旁呵呵大笑,道:“你是那裡來的野人,敢與俺作對?你且說俺如何不通,怎麼欺人?若說的是便罷,稍有不是處,和你決不干休。”鍾馗道:“且不要說你的衣冠僭佞,舉止輕狂。這尊彌勒古佛是何等尊重,你就敢寫個年家眷侍教生帖拜他,豈不是不通文達理、謙恭自處麼。”那人道:“你且不要佯憨。若說起俺的根由,祇怕有俺坐處,並沒你站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