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有鐘點工打掃——瞧,專人伺候我這隻馬桶,可見我是馬桶中的戰鬥桶,系出名門,高貴不凡,比上沒有,比下有太多餘了。
我很滿意我的鐘點工阿姨,她是個四十多歲的農村婦女,但經常在這種高階公寓裡幹活,故而也不顯得很土,有時還會穿著時髦的衣服,戴起二十塊一根的項鍊。主人不在家的時候,她幹活的速度就明顯變慢了,尤其喜歡在衛生間裡磨洋工——我絲毫都不介意,因為她能把我弄得很乾淨。這時她就會自言自語,好像我就是她的知心朋友,所有的話都可以說給我聽——她的老公在煤礦幹活,五年前發生了一起事故,老公連同一百多個工友,全部死在地下屍骨無存,煤老闆卻報告只死了九個。她拿了幾萬塊的撫卹金,悲傷地領著孩子離開農村,跑到大城市討生活。她仍記得該死的煤老闆的名字,因那位老闆如今已成社會名人,常在各種電視節目中露臉。
阿姨每次重複相同的話,直到我的耳朵聽出繭子,給她起了個綽號“祥林嫂”。但每次她都讓我傷心,一隻馬桶的傷心——想象她那可憐的老公,在黑暗的煤礦深處化作枯骨,卻在死亡名單中找不到他,就像空氣被一筆勾銷,彷彿從未來到過這個世界。或許,“祥林嫂”的老公存在的價值,就是挖出煤炭燃燒出光和熱,然後又無聲無息地消失。
而我是多麼幸福啊,安全地蹲在豪華的衛生間,思考思考人生,打發打發時光,每天接受幾坨屎又算什麼?
阿姨是我每天能夠看到的人,至於我的那位肥胖的主人,經常幾天才能看到一次。他穿戴整齊地站在衛生間裡,頭髮梳得光滑可鑑地照著鏡子,手裡提著LV的公文包,自言自語這次的投資計劃——要麼飛北京要麼飛深圳,那裡都有他投資的房產,隔半年就轉手賣掉,輕輕鬆鬆賺幾百萬。
就算他每天回家的日子,也都要到凌晨一點以後,帶著滿身酒氣地衝進來,偶爾還會噁心地用嘴巴對準我,將散發著酒精味的晚餐,融化成某種固體與液體的混合物,全部吐進我的身體——簡直比他的排洩物還要骯髒。
他還喜歡坐在馬桶上打電話,即便有時候拉不出半點東西來,似乎這樣才能讓他在電話裡集中精神。比如涉及數千萬的資本專案,比如正在盯緊的地方領導——這都是最要命的機密,足夠讓很多人蹲監獄的秘密,他以為在衛生間裡說電話是最安全的,只有鏡子裡的自己才能聽到,卻完全忽略了近在屁股底下的我:一隻會思考的抽水馬桶。
除了阿姨和我的主人以外,第三個經常被我看到的人,是一個女人。
當然,她不是阿姨那樣的中年農村婦女,而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僅僅以一隻馬桶的審美角度而言。
不用說你們就明白了,他是我的有錢主人的小情人。
她大概也就二十多歲吧,看起來還算有些教養,化著並不是很濃的妝,配著一條卡帝亞的項鍊。我懷疑她是個在校大學生,因為她的手機上貼著春哥的頭像,包包裡還插著一本郭敬明的《小時代》。
不知道什麼原因,雖然談不上討厭,但我並不喜歡她。
小情人大約每週來一次,每次都會在我的身上坐很久,難道是和我的主人廝混久了,也學會他的壞毛病了嗎?她的手指不停地發著簡訊,當然是主人不在的時候,我從下面悄悄瞄了一眼,似乎是發給另一個老闆的,原來小小年紀花頭還不少呢。
不過,我最討厭的就是,主人會帶著小情人一起洗澡。
我當然不會拒絕看美女,但在看一個美女洗澡的同時,還得看著一個肥胖的醜陋男子,這就實在令我倒胃口了!甚至比單獨看我的主人洗澡更糟糕——因為他天生長成那樣,也沒什麼對不起人民群眾的。可是,他的那個臃腫身體,和一個年輕美女的身體,同處於一個豪華性感的浴缸之內,不免令人想起某某插在鮮花上的古語。
最令人鬱悶的是,主人常把浪花濺到我的身上,強迫我看他們的表演,(以下刪去一百九十三字)。這時我就會異常絕望,有些殘忍地暗暗對老天祈禱,祈禱我的主人快點死翹翹,終止這些惡性的演出吧。
然而,想不到的是,我的祈禱很快就應驗了。
四
在他成為我的主人六個月零十三天後。
後半夜,我身上沒表,不知道幾點。
我聽到衛生間外面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接著是電視機和冰箱被砸爛的聲音,然後有人一腳踹開了我的房門。
我的主人走了進來。
他搖搖欲墜地摸開電燈,照亮自己慘白的臉。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