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給我的錄音機,仔仔細細地玩味了‘森林的奇妙’。伊耀,最近創作了什麼曲 子啊?”
“叫做《棄兒》的曲子。”哥哥乾脆地回答。
被驚嚇住了的不僅僅是我,老祖母和福紗姑姑也保持著當時身體和麵部的朝向,沉默不語地呆立在原處。老祖母和福紗姑姑雖然在年齡上有很大差距,可母女倆的形態竟能如此相似!我覺察到自己在思念遠在加利福尼亞的母親。“也幫助我度過這個‘危機’吧!”這種強烈的思念讓我想要喊出來。然而,身為風波源頭的哥哥卻是泰然自若,他走近路邊,把面龐湊近富有柿①那間雜著紅色和黃色的葉片,嗅著已停歇的陣雨留下的閃爍著光亮的水滴。柿樹種在低凹地裡,為了便於採摘果實,樹身修剪得比較低矮。
“伊耀,你那麼挨近柿樹,可能會被懷疑為偷摘果實吃。”與我內心湧起的意思全然不同的話語脫口而出。
“不不,誰也不會那麼想的。”老祖母重又浮現出了微笑,她說,“如果是十年或十五年前的話,農民會在柿田周圍拉上鐵絲柵欄的。現在呀,一切全都變了。在往這裡來的山路上,農家簷廊上的成熟柿子不都堆成小山了嗎?在發貨之前,要把那些過於成熟的柿子給淘汰掉。有了那麼多的柿子,孩子們對於正是品嚐期的成熟柿子也開始冷淡了!……真兒,孩子們的風俗這東西呀,也變得厲害著呢。我們還是孩子那陣子,穿著草鞋,用一根紅帶子繫住單衣,在河灘上用枯樹枝燒起一堆火,直到腰部都光著身子,在河裡用小笊籬來回抄著……不是有《近世孩童風俗》和《孩童歲時記》之類的書嗎?就和那些書中的插圖完全一樣!”
“如果說老祖母是近代的話,那我們就是已經超越近代的現代了。而伊耀他們呀,正在走向未來。” 福紗姑姑說道。
“是,那就走向未來吧。”哥哥馬上就被激起了興趣,從柿葉上方抬起身體,回到老祖母身邊。
“我們現代組的兩人,到稍微高一點兒的地方去說話吧。” 福紗姑姑說,“關於近世和未來,好像確實存在著意想不到的共同語言呢。”
福紗姑姑想要向我——作為平等的現代人——深入詢問的,還是關於“棄兒”的問題。她以慣有的率真風格對我說,如果伊耀確實因為父母長期滯留在加州大學而覺得自己成為棄兒的話,她可以打電話要求他們馬上回國。“K哥畢竟是用日語進行創作的小說家,因此,似乎沒必要動不動就跑到美圓越來越不值錢的美國去添麻煩,當什麼駐校作家。雖說與教授同事們的交流非常重要,可他那經常與法語串線的英語能在多大程度上勝任這種交流呢?這可是K哥本人上次在電話裡親口對我承認的。”
我覺得不好把父親的“危機”告訴福紗姑姑,便對她說:“伊耀寫出了叫做‘棄兒’的曲子,這是事實,可他在實際寫這支曲子期間,並不見他的創作思路是基於痛苦的跡象。在作曲接近完成時,他對結尾部分的和音非常在意,較之於‘棄兒’這個主題,我覺得他更是全神貫注於技巧上的完美。”
眼前的山腰微微起伏,福紗姑姑在一個凸出部位停下了車子。我們又往上走了一陣,擂缽狀底部的峽谷便一覽無餘了。道路同樣也是如此,並不很長的、閃著光亮的河流的上游,繁茂的日本扁柏使得小山岡顯得渾圓,猶如森林形成的海岬一般伸展而出,上了年歲的杉樹從中生機勃勃地格外高出一段樹身。在那樹林中,有一處與這景緻並不相稱的、豎著巨大煙囪的箱子般的混凝土建築物。煙囪裡轉瞬間頗有氣勢地冒出白色濃煙來,那白煙隨即滾滾升騰而去。福紗姑姑表情肅穆地俯視著那裡,彷彿陷入了沉思。
……我獨自抬頭仰視天際,陣雨早已蹤跡全無。這時,我的面孔正對著太陽,無意打了一個噴嚏。算是歪打正著吧,噴嚏把福紗姑姑從沉思中喚醒,這沉思或是關於伊耀的“棄兒”,或是關於正在火葬場火化的大伯父,也或許是兩者兼而有之吧。她有力地抬起頭來,對我說道:
“啊!真兒一看太陽也會打噴嚏?K哥還是中學生的時候,在雜誌上發現了這類報道,就打定主意要進行實驗,調查太陽與噴嚏之間是否真的有關聯。因為調查物件受到限制,就讓我每天一大清早對著太陽看,真是受不了。那時候的K哥呀,就像阿沃一樣,也是理科班的學生。”
接著,福紗姑姑也面向西方,眯縫起眼睛凝視著空中的太陽,打了一個可愛的噴嚏。我們笑了一會兒,隨後我便試探著 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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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星球上的棄兒(3)
“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