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述的和尚點了點頭,便向司儀表達了老祖母的意思。接下去,這場沒有號令而自然進行的法事便繼續舉行。法事結束後,當我正要從正殿走到臺階下的庭院時,發現在黑色喪服上套著西裝背心、繫著蝴蝶結的司儀抱著膝頭蹲在板窗外窄廊角落,正看著雨中的萬年青。
正殿前,大伯父的長子在向仍站在院子裡的那些參加葬禮的人言謝致禮。於是,老祖母認為一切全都結束了。當護送大伯父遺體前往上游的火葬場的隊伍出發時,老祖母一度步入正殿旁的休息室,與像是老朋友的住持說起話來。對此,福紗姑姑說:“她這是不願來自遠方的熟人過來寒暄,是在逃避呢。”說這話的時候,老祖母已經走出後門,在剛才下車的地方等候我們了。這時,阿修迎過來介紹情況。他穿的喪服過於窄小,致使他的身體如同米其林輪胎廣告上的娃娃一樣四處鼓起。
在七零八落的灌木叢中的紅葉輝映下,小道顯得分外漂亮。當福紗姑姑和我們沿著這條小道爬到停車處時,老祖母已經坐在車子的後排座席上,並且按下了助手席的座位,這是為了讓哥哥能夠更方便地坐到她身旁的座位上去。前來菩提寺的途中,老祖母、福紗姑姑和我——三人都很瘦削,而且身量也不大——擠坐在後排座位,那時,老祖母好像就有了打算,回去時由自己和伊耀佔據那排狹小的後座。哥哥剛一坐進去,原本被按得傾斜的座席隨即恢復了原狀。
“老祖母要讓伊耀看看森林吧。假如像強行軍那樣趕到高處,三個人坐在後排也確實擠了一些。” 福紗姑姑一面說著,一面往坐進車裡的那兩人和包括她本人在內的車外三人身上撒著淨鹽驅邪。“真兒坐到助手席上去,我來開車吧。阿修就用你那強健的腿腳跑回去,幫助他們收拾收拾。”
汽車由林道駛下山,穿過架設在村子中央的橋樑,便轉向通往河那邊山腰的道路而去。在橋頭急轉彎的拐角,我轉身向後面看去,只見阿修果真如同米其林輪胎娃娃般的模樣,沿著落葉後顯露出來的山崖,有力卻也是鬱悶地往山下奔跑。
往山腰高處去的那條道路蜿蜒曲折,像是望不到頭。據說我被父親第一次帶到這個村子來的時候,曾向自小就是智慧型指導者的阿沃問道:“爸爸還是小孩子的時候,有過長毛巨象吧?”對於這件事,我已經記不清楚了,不過,當時山嶺上還沒有隧道,通往父親家屋的那條悠長道路的印象,卻是清晰地銘刻在我的記憶裡。但是,從村子裡的地圖上看,自沿河的道路上行至被稱為“在”的村落,路途顯得分外遙遠。
汽車行駛途中,道路兩旁的景緻確實非常優美。在從盆地中的小鎮前往父親那個村子的峽谷沿途看過去,道路兩側斜坡上滿目都是閃耀著紅色光亮的橙色,這橙色又被紅葉區劃開來。往“在”的高處上行的過程中,我也覺察到那是柿子田。較之於果園,我覺得田的語感對這景象更為貼切。曾是山貨批發鋪老闆娘的老祖母對我們解釋:在戰後的糧食匱乏時期,那些柿子田原本是作為小麥田被開拓出來的。在那以後是栗子樹,然後則是柿子樹,就這麼輪作過來的。
說著這話時,汽車行駛著的道路的上下左右完全被閃耀著紅色光亮的橙色所圍擁,我們就從這橙色中繼續往上駛去。途中不時也會出現並不太大的平地,那裡的房屋明顯不同於峽谷間的農舍,芭茅和瓦摻混著的寬大房屋,建在恰當維持著均衡的基石之上。這種質樸雅緻的房屋之間隔有一段距離,持續著那種一以貫之的風格。不久後,福紗姑姑把車子停在山脊間一個突出處,此處的一側下方猶如擂缽一般,景觀由此展開,向深處延伸。與我們站立之處高度大致相當的地方,也就是在開闊而幽深的峽谷的對面,青黛色的山嶺重巒疊嶂。
這個星球上的棄兒(2)
“那一帶就是四國的山脈了。我們的祖先好像正是沿著那些山脊間曲折的小路逃到這片森林深處來的。儘管如此,他們還是懷著開拓新天地的夢想。真是可憐啊!”正極目遠眺的福紗姑姑感嘆道。這時,伊耀在照顧老祖母下車。
“我也因為收購栗子,推著車子到過這裡。那時呀,我站在這裡,想的也是同樣的事。但是,等我上了年歲後,像現在這樣俯視村子的時候呀,就會想,就這麼一小塊土地,它的大小也足夠人們在其中生活了。即使是那麼一塊斜坡,人的足跡也是不可能走遍每一個角落的。如果這麼理解的話,就可以說得上是廣大了。
“只要有這麼大小的一塊地方,就足以讓人們長久地記住森林的奇妙了,可是為了森林的奇妙而創作音樂作品的,也只有伊耀一個人……我曾在這個地方聽了伊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