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再說,你不擀氈條,呼延慶也打不了擂呀!”
直到臘月二十老幾,弟兄三個看著這村裡實在也沒有生意可做了,才結束了《呼家將》。他們這部長篇,如果整理出版,我想一定也有兩塊大磚頭那麼厚吧。①
孫犁肯定也是被吸引者之一。《七俠五義》也好,《呼家將》也好,這些也都是書,不過他不是去讀,而是去聽,是由一種內在衝動力驅使著去聽。自然,這些傳統的小說、評書或演義之類,不是科學講義,不是正規的教科書。但是,我們也注意到一個事實:作家不能完全由科學講義或教科書培養出來,而我國現代文壇上幾乎所有的名作家,卻都受到過傳統小說、戲曲或各種形式的民間文學的影響。也就是說,某種形式的民間文學的陶冶和影響,是作家成長的必由之路。
對於孫犁,這些民間說書活動確是一種重要的啟蒙。很快,他不僅由內在衝動力驅使著去聽,而且也由這種力驅使著去讀了。他讀的是更高階的、經典性的文學名著《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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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讀《紅樓夢》,是在十歲左右的時候。村東頭有個他稱呼為“四喜叔”的脾氣很好的農民,知道他喜歡看書,就把一部《金玉緣》借給了他。自此,這部名著便和他結下不解之緣,在以後的歲月裡,他曾在不同的時期多次講到這部偉大的現實主義名著。其中,有一次他是這樣說的:“幼時讀《紅樓夢》,讀到賈政笞撻賈寶玉,賈母和賈政的一段對話,不知為什麼,總是很受感功,眼睛溼潤潤的。按說,賈政和賈母,都不是我喜愛的人物,為什麼他們的對話,竟引起我的同情呢?後來才知道,這是傳統倫理觀念的影響,我雖在幼年,這種觀念已經在頭腦裡生根了。”①曾使幼年孫犁感動得幾乎落淚的這個章節,讀者也許有重溫的興趣,我們不妨略抄幾句:
……只見賈母扶著丫頭,喘吁吁地走來。賈政上前躬身賠笑道:“大暑熱天母親為何生氣親自走來?有話只該叫了兒子進去吩咐。”賈母聽說,便止住步喘息一回,厲聲說道:“你原來是和我說話!我倒有話吩咐,只是可憐我一生沒養個好兒子,卻教我和誰說去!”賈政聽這話不像,忙跪下含淚說道:“為兒的教訓兒子,也為的是光宗耀祖。母親這話,我做兒的如何禁得起?”賈母聽說,便啐了一口,說道:“我說一句話,你就禁不起,你那樣下死手的板子,難道寶玉就禁得起了?你說教訓兒子是光宗耀祖,當初你父親怎麼教訓你來!”說著,不覺就滾下淚來……又叫王夫人道:“你也不必哭了。如今寶玉年紀小,你疼他,他將來長大成|人,為官作宰的,也未必想著你是他母親了……”賈政聽說,忙叩頭哭道:“母親如此說,賈政無立足之地。”……①這裡說的,雖是二百餘年前封建社會上層的倫理之情,但移之孫犁幼時的鄉村百姓家,或者更具體地說,移至那時的東遼城,幾乎句句皆通。普通的農民家庭裡,也可能發生著諸如此類的對話,所以,孫犁被感動得淚水盈眶,那是毫不奇怪的。他的這一表現倒是說明:十歲左右的孫犁已經十分善感,他以農民的質樸感情,自發地接受著這部名著的薰陶,同時也“自發地”向我們顯示:我們民族的某些重要的倫理規範、價值觀念等等,已經在他幼小的心田上抽出茁壯的嫩芽。據此可知,無論在家和在外,他大概都是一個容易受到父老們稱讚的好孩子。
他不可能想到以後會當作家,但實際上,一個未來的、具有鮮明民族特色的作家的靈魂,已經在他小小的軀殼裡孕育、成長了。
《紅樓夢》之外,他還讀過《封神演義》、《西遊記》等。這些書大半都是借來的。因為要買一部小說,就得費去一兩天的食用之需。那時孫家雖稍富裕,也還十分節儉,就連孫犁的小學課本,有些還是母親求人抄寫的,哪裡捨得花錢去買這些“閒書”?在他讀的這類小說中,《西遊記》也是他頂喜歡的:“今天過一個山,明天過一個洞,全憑猴哥神通廣大,變化無窮,戰勝妖魔,得到西天。看這故事的時候,我們比唐僧還著急,一個山沒過去,便想著下回書那個洞了……”①
書之外,幼年的孫犁還喜歡畫。他說:“人天生就是喜歡美的。”②這樣說固然不錯,因為在農村,多苦的人家,屋裡都會有點兒美術,即使是從香菸盒上剪下的一隻鳥兒、一張美人像也罷。但是,我們想在特殊的意義上再重複一遍這句話:孫犁的天性就是喜歡美的,對於美,他愛得比一般人更加執著,這是有目共睹的。對於美術,他從小就有一種追求,“就在我生活最不安定,最困難的時候,我的書箱裡,我的案頭,我的住室牆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