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
在這裡,可以看見無數的、像蒿兒梁那樣小小的村莊,像一片片的落葉,粘在各個山的向陽處……
遠處,那接近冀中平原的地方,騰起一層紅色的塵霧。那裡有楊純的家。他好像看見了那臨河的小村莊……
這個小村莊,該不是滹沱河南岸的東遼城?但在《山地回憶》①裡,那藍粗布衣服又把他召回到阜平去了:……他身上穿的還是那樣一種淺藍的土靛染的粗布褲褂。這種藍的顏色,不知道該叫什麼藍,可是它使我想起很多事情……使我記起很多人。這種顏色,我就叫它“阜平藍”或是“山地藍”吧。
以上,我們略略對孫犁的有關作品做了一個巡禮。這只是他的有關作品中的極少的一部分,即使這樣,我們仍然能夠從中窺見他在晉察冀那段生活的剪影,看到他的生活經歷和創作經歷是結合得那樣緊密。不能懷疑這些作品在敘述方面的真實性,例如關於《蒿兒梁》這篇小說,前幾年山西省繁峙縣縣誌編委會還給孫犁來信,說小說所據的模特兒,至今還對和他相處的那段日子保持著親切的回憶。顯然,這個縣誌編委會在認真考慮,把這篇小說的某些內容,納入到歷史的範疇了。孫犁自己也說過他這些作品的產生過程:“它們是:有所見於山頭,遂構思於澗底;筆錄於行軍休息之時,成稿於路旁大石之上;文思伴泉水而淙淙,主題擬高巖而挺立。”①據他說,他寫這些文章或作品,是受了魯迅精神的鼓舞的。他一直是魯迅作品的忠實讀者。戰爭年代,經常行軍,身上有兩樣東西是少不了的:一是手裡的一根六道木棍子,一是用破褲子縫成的“書包”。書包裡常放著魯迅的書,如《吶喊》、《彷徨》等(此外,還帶過《毀滅》、《楚辭》、《孟子》)。“於是,在禾場上,河灘上,草堆上,岩石上,我都展開了魯迅的書。一聽到繼續前進的口令,才敏捷地收起來。”①他說,他因此而受到“引動”,抱著向魯迅學習的想法,寫下了那些散文和短篇小說。
在阜平,他還讀了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屠格涅夫所有的長篇小說(他特別愛好屠格涅夫作品的抒情風格)和愛倫堡的通訊。
這樣,在晉察冀的山路上,隨著他行進的足跡,也栽出了他自己的花;這些花一路綻開來,點綴得這條不尋常的山路更富麗、更鮮亮了。
且說《冀中一日》
我們應該補述一下孫犁在這個時期的編輯生活。1940年,晉察冀邊區文聯成立,沙可夫擔任主任。孫犁調到文協工作,同人中除文協副主任田間外,還有康濯、鄧康、曼晴等。孫犁負責編輯文聯出版的油印刊物《山》,編輯部設在牛欄村一間堆滿農具的小房子裡,在一個只有一尺見方的小窗下,他一個人包攬了編輯和校對工作。正是這個油印刊物,刊登了不少確有價值的好作品和理論文章,如梁斌的《三個布林什維克的爸爸》和《父親》等短、中篇小說(它們是《紅旗譜》的前身),就曾在《山》上連續發表。此外,他還編輯了晉察冀日報副刊《鼓》。“這些刊物,無赫赫之名,有的已成歷史陳跡……但對我來說,究竟也是一種工作,也積累了一定經驗。”更重要的是——我編輯的刊物雖小,但工作起來,還是很認真負責的。如果使得具體一點,我沒有給大家丟失過一篇稿件,即便是很短的稿件……很長時間,我編刊物,是孤家一人。所謂編輯部,不過是一條土炕,一張炕桌。如果轉移,我把稿子裝入書包,背起就走,人在稿存,丟的機會也可少一些。①
當然不僅僅是一個不丟稿子的問題。“我青年時,初登文域,編輯與寫作,即同時進行。深知創作之苦,也深知編輯職責之難負。”②看起來,是一種非常深刻的理解精神,始終貫串在他的編輯生涯中。在以後的敘述裡,我們會進一步被他這種精神所感動。
和這種編輯工作分不開的是,他寫了不少評介文章,為邊區的作者們吶喊助興。“當時,田間的短促鋒利的詩,魏巍的感嘆調子的詩,邵子南的富有意象而無韻腳的詩,以及曼晴、方冰樸實有含蘊的詩,王林、康濯的小說,我都熱情鼓吹過。”③在孫犁,“鼓吹”可能是他長期做編輯工作的一種職業習慣。
1941年秋,他請假回到冀中,同行者有路一、傅鐸。到郝村(冀中總部在郝村一帶)的當天下午,王林、路一陪他回家。在戰火中久別的家鄉,對他有一番異樣的吸引力,第一個看到的又是妻子——她正在大門過道吃飯——他是多麼興奮啊。妻子看到風塵僕僕歸來的徵人,自然更是驚喜不已。但這位“荊釵布裙”的青年婦女,看見有外人在場,便迅速起立回屋,——她用這種傳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