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是露出羞愧之色。
公子寶鼎雖是弱冠少年,但這幾句話卻是說得發人深省。
蒲溪子在墨家財政危機解決後,馬上著手復興之策,因為公子寶鼎只能幫他這一次,而財政危機不過是墨家衰落的一種表現,這個危機的解決是暫時的,如果墨家深層次的危機不解決,財政危機還會爆發。當下次財政危機爆發的時候,誰來挽救墨家?但他找不到復興之策,看不到墨家復興的希望。他與韓非論道,就是試圖尋找一條的解決之策。
韓非應該是知道墨家衰落的原因,但他不好說。韓國衰落到要亡國了,他這個韓國公子有什麼資格給人家指點迷津?於是韓非把當日寶鼎說的一番話做了轉述,意思是寶鼎天賦異稟,遠見卓識,非常人可比你,可以與他談談。
豈不知寶鼎也想找蒲溪子談談。他必須給墨家以提醒。否則任他如何扶持墨家,都無法真正復興墨家。墨家不能復興,就不能在改變歷史軌跡上這件事上給自己以很大助力。
“公子以為,墨家在復興之路上首先之務是什麼?”南山子忽然問道。
這話鉅子問不出口,但這個問題卻偏偏是墨家所面臨的最大難題。復興之路的第一步怎麼走?大道理誰都會說,紙上談兵者眾,真正務實做事的又有幾個?
寶鼎舉步再行,走了幾步後,再度停下。
“當務之急當然是變革,而變革的第一步就是改變兼愛之舉,以單純救濟貧困改為扶持貧困,讓貧困者自力更生,自己養活自己,如此則貧者漸少,而王國漸富。王國富了,上至君王,下至庶民,都會對墨家感恩戴德,墨家聲望由此高漲,隨即就具備向君王獻策的實力。”
“這時候,墨家也應該完成了學術上的變革。學術上的變革應保特墨家的傳統,堅持在大一統基礎上的以戰止戰,而不是反戰;堅持在以民為重的基礎上順應天志,而不是反對天命。”
寶鼎說到這裡停了一下,目光從蒲溪子、南山子等人的臉上緩緩掃過,鄭重問道:“諸位都知道韓非子集‘法術勢’三家之長提出了一系列的強國之策,那麼,你們知道大王最中意的是哪一策嗎?”
幾人同時搖頭。
“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寶鼎笑道,“大王最中意的就是大一統基礎上的中央集權。”
“請鉅子三思。”寶鼎繼續說道,“墨家的學術思想需要變革,變革的宗旨是順應時代、順應發展,要順著統一的大潮奔騰向前,否則必被統一的大潮所吞沒。”
蒲溪子頻頻點頭,若有所悟。武烈侯果非常人,隨便指點幾下,便讓自己有了一種醍醐灌頂之感。
“武烈侯,請問扶持貧困有何高策?”墨者馬驌問道。這是墨家當前急需解決的問題。墨家的財政危機就是因救濟貧困而來,救濟貧困是一個無底洞,但墨家騎虎難下,不得不強自支撐。
“短期內,墨家可以利用與琴氏、烏氏聯合營商的機會,大興各式作坊,以此來扶持貧困。”寶鼎不假思索地說道,“在郡縣,則以興修水利、改進農具、增加畝產來扶持貧困。至於長期的解決辦法,就是邊郡墾荒了。”
寶鼎手指西北方向,意氣風發地說道,“中土大一統後,我們將北上拓邊。大軍渡河北上,將把河南之地、河西之地盡數納入我大秦版圖。中土疆域不斷擴大,土地不斷增加,何懼耕者無田,植者無山?耕者有其田,植者有其山,這樣才能讓飢者有食,讓貧者有衣,讓勞者有息,這才是天下兼愛啊。”
“所以,墨家若要實現自己的抱負和理想,就要竭盡全力幫助大秦統一四海,就要不惜一切代價幫助大王吞併六國,如此,天下烽煙散盡,蒼生安居樂業,最終天下兼愛。”
蒲溪子躬身致謝。
墨家有墨家的思想,墨家不願意承認自己脫離時代,但寶鼎這番話卻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們,如果再不激流勇進,銳意變革,墨家就完了,將被歷史的大潮無情吞噬,誰也無力解救他們。現在寶鼎給他們指明瞭變革的方向,按照這個大方向持續走下去,墨家未必會重新崛起,但肯定能生存下去。生存是第一要務,如果連生存都保證不了,還談什麼抱負理想,還談什麼天下兼愛?
“小子有感而發,胡言亂語,請鉅子多多諒解。”寶鼎笑著拱手說道,“再次感謝鉅子遠道送別之情。你我就此告別,待我返回咸陽,再去鼓角樓向鉅子求教。”
“墨者出塞,志在苦修,途中還請武烈侯妥為照拂。”蒲溪子躬身再拜。
“鉅子放心,回京之日,小子必將墨者完整送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