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鼎笑了起來,“計將何出?”
“回京。”趙高堅決地說道,“回京就能破開此局。咸陽宮故布陷阱,而老秦人和楚系卻將計就計,藉著阻止你進京的名義,暗中把你逼上謀反篡位之路,逼得你和大王兄弟相殘,以便他們漁翁得利。咸陽宮不值得信任,老秦人和楚系也不值得武烈侯為他們衝鋒陷陣,但大王終歸是你的王兄,不到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他不會殺你,相反,他會藉助包括你在內宗室力量,向對手展開凌厲反擊。”
寶鼎臉色微變。
趙高對寶鼎的國策變革方案非常清楚,雖然趙高支援國策變革,但以他對大秦律法的理解和多年的實踐經驗,他認為實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即便實現了,也是後患無窮。
在趙高眼裡,目前大秦的律法堪稱完美。現今的國策經過一百多年的實踐和完善,最終把大秦推向了中土霸主的位置,如今更是即將完成統一大業。種種事實證明,這一套國策是成熟的,也是適合社會發展的,完全可以治理統一後的中土。像寶鼎這種藉著統一後所面臨的諸多困難而進行的一系列大刀闊斧的變革並不一定正確,或許就是錯誤的,所以趙高雖然一直沒有對寶鼎的國策變革方案提出反對意見,但此刻他勸諫寶鼎馬上回京,與秦王政兄弟攜手,等於把他的這一想法暴露了。
咸陽宮要殺寶鼎,老秦人和楚系卻想利用寶鼎“反撲”咸陽宮,當秦王政和寶鼎兩敗俱傷之際,也就是咸陽宮和老秦人、楚系妥協之刻,不過這一次妥協對他們就有利了,畢竟咸陽宮連遭打擊,關東人更是死傷慘重,秦王政實力大損,不妥協也得妥協了。
從當前局勢來看,形勢明顯對寶鼎不利。趙高在萬般無奈之下,獻出這麼一個“明哲保身”之策,不禁讓寶鼎暗自嘆息。此策說得好聽一些叫“明哲保身”,說得難聽一些就叫“投降”,向秦王政投降。如此寶鼎可保權勢,而趙高也不會有生死族滅之禍。
寶鼎很失望,但他可以理解趙高心裡的恐懼。寶鼎完了,趙氏也就完了,而趙高顯然不想失去眼前的一切,這也是人之常情。
寶鼎臉上的笑容沒有變,他想了一下,對趙高說道,“你這個辦法的確有可取之處。我回到咸陽,有老秦人和楚系在外面的支援,咸陽宮暫時還不敢對我下手,最多也就是限制我的權力,阻礙我推行國策的變革,但你想過沒有,一旦統一大業完成了,結果是什麼?”
“治理一個諸侯國和駕馭一箇中土有著本質上的區別,國策肯定要改。”趙高看到寶鼎沒有生氣,心裡的不安有所緩解,於是給寶鼎分析了一下國策變革的走向。
寶鼎發現,趙高的確是大秦官僚體系培養出來的精通大秦律法、深諳大秦律法精髓的官員,他的很多想法和秦王政,還有那些法家大臣們的治國理念非常近似,其核心正是大秦自商鞅變法以來執行了一百多年的基礎國策,那就是中央集權制。君王和中央要集權,就必然要遏制和打擊豪門貴族士卿和地方勢力,剝奪這些人享有的權力和財富,從而剷除封建制和世卿世祿制所帶來的一切弊端,比如戰亂、分裂和貴族把持朝政所帶來的國力損耗。
其實說到底,中央集權制最大的阻礙就是豪門貴族,但從歷史上看,無論是四百年的大漢帝國,還是其後四百餘年的兩晉南北朝,因為豪門貴族控制了文化和學術,所以這些朝代的政治始終是世家門閥政治,也就是說,明明知道中央集權制的核心就是要剷除豪門貴族對政治的控制,但因為生產力、經濟基礎和文化學術等各種各樣的原因,導致中央集權制始終達不到理想的要求。直到八百年後的隋唐,隨著生產力的提高,文化學術的傳播更為廣泛,科舉制度才得以盛行,由此才進入了高度中央集權制的時代。
寶鼎曾想過以提高農耕水平和推進冶煉造紙等科技的發展來推動生產力的發展,但生產力的提高是建立在整個社會的發展上,僅靠部分科技水平的提高事實上根本無法推動整個生產力的發展,最終他不得不面對現實,老老實實從國策上進行改變。
如此一來,他就需要豪門貴族,把帝國政治逐漸引向中央集權制下的豪門貴族政治,世家門閥政治。在他看來,他若想拯救帝國,就必須按照歷史的發展規律走,什麼樣的生產力決定什麼樣的生產關係。這個發展規律就是“天道”,非人力可以改變。
秦王政和法家大臣們憑藉著大秦一百多年來的法治實踐,認為中央集權制是正確的唯一的治國之策,而他們之所以失敗,就是忽略了發展規律。這一政策即便在大秦過去的一百多年的發展時間裡,也是貴族政治。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