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昭襄王之所以要把楚系逐去朝堂,原因正在如此。國相範睢曾直言不諱地告訴昭襄王,如果任由楚系坐大,其結果必然重蹈齊國之覆轍,嬴姓大秦或許在不久的未來變成歷史。
今日秦王政的想法與其先祖一樣,楚系力量的強大讓其如芒在背,旦夕不安,夜不能寐,但他年少繼位,太后主政,他就是一個傀儡,所以無論是成蛟兵變還是嫪毐(lao/ai)之亂,當楚系打著維護君主、維護王權的大旗,大肆殺戮,全力清除對手的時候,他只能眼睜睜地站在一邊,束手無策,獨自咀嚼著一個傀儡君主的苦痛。
不過他畢竟長大了,名義上主政了,手裡有權了,雖然這個權力受到了極大的摯肘,但那畢竟是至高無上的王權,即使實力不盡人意,但威嚴猶在,足以威懾整個王國。這時候的秦王政就象一隻雌伏的老虎,耐心等待時機。終於,他等到了時機,並果斷出手。
秦王政的推測非常準確,老秦人,尤其老秦武人在楚系不遺餘力的壓制和打擊下,終於忍無可忍了,但因為前有成蛟兵變、後有嫪毐之亂這兩個血淋淋的教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一直在等待機會。寶鼎的出現,就是秦王政送給老秦武人的機會。
寶鼎有深厚的老秦人的背景,有宗室身份,當然,他這個宗室身份目前給除藉了,但只要秦王政一紙詔書,他就能重返王族,他就是大秦公子。寶鼎事實上是一座繩橋,雖然只是一根搖搖欲墜的繩子,但這跟繩子可以把秦王政和老秦人之間那座已經斷裂的橋樑重新連線起來。
蒙恬突然在近萬大秦將士面前公開寶鼎的身份,宣揚他在代北的驚天一刺,等於在各方都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把這座繩橋架了起來。有了這座繩橋,遠在咸陽的秦王政馬上就會做出回應,他的回應就是恢復寶鼎的宗室屬藉,擺明自己支援老秦武人的姿態。
今天這件事傳到咸陽,蒙恬在前,王翦和老秦武人在後,事實上已經把王系和老秦武人連到了一起,無論是秦王政還是王翦,其實都沒有退路,只有攜起手來走到底,否則又是一場血雨腥風,但這次假若秦王政還不能發揮他做為君王的作用,就象成蛟兵變和嫪毐之亂一樣淪為楚系的傀儡,把手上的王權變成楚系最為犀利的武器,那後果不堪設想。一旦老秦人再受重創,不但老秦人崛起無望,秦王政也失去了鞏固和集中王權的最好機會。他和楚系反目成仇,隨著他的兒子公子扶蘇逐漸長大,他的命運也就可想而知了。
但現在的問題是,蒙恬在晉陽的做法迫使王翦和老秦武人不得不馬上做出回應,而秦王政呢?他還不知道,楚系也不知道,等訊息傳到咸陽,秦王政和楚系都會在第一時間拿出對策,假若楚系看出了其中所蘊藏的危機,主動向秦王政妥協,那結果又是什麼呢?
羌瘣帶來了上將軍王翦的口訊,他也不避諱寶鼎,當著寶鼎的面把老將軍的擔心說了一遍,最後對王賁說道,“上將軍說了,這件事,你拿主意,王氏的興衰存亡,在你一念之間。”
王賁陷入沉思。
秦王政這一招太厲害,擊中了王氏的軟肋。王氏與郿城孟西白、與司馬氏都有聯姻,而且還是數代聯姻。老一輩的感情不用說了,到了他這一代,又與公子弘情同莫逆。公子弘的母親出自司馬氏,公子弘又娶了武安君的女兒,他們是兄弟加親戚。其實在昭襄王的有意安排下,興國君一脈已經是老秦人一系在宗室中的代表人物,如果興國君順利繼承王位的話,現在的朝堂上就是老秦人的天下,根本輪不到楚系外戚執掌大權、囂張跋扈。可惜興國君死得太早,自他死去之後,老秦人在這三十年時間裡屢遭重創,可謂飽受苦痛,苦不堪言啦。
就憑這些錯綜複雜的關係,王氏就要接納寶鼎,幫助他建功立業,幫助他重返王族。王氏也是一直這麼想的,現在寶鼎來了,本是一件高興的事,結果寶鼎卻陷入咸陽大風暴,成了各方博弈的棋子,這讓他們不得不慎重,反覆權衡利弊。
秦王政有心計,也夠狠的,在咸陽宮裡運籌帷幄,把各方勢力玩弄於股掌之上,這才剛剛開始,一出手就給了老秦人一個措手不及,老秦人還沒有反應過來,風暴已經把他們捲了進去。
其實這件事他們誤會秦王政了,秦王政可不想激怒老秦人,他原本打算安步就班,先給寶鼎恢復宗室身份,然後讓老秦人做出選擇,誰料想蒙恬膽大妄為,突出奇兵,上來就給了老秦人一記悶棍,把老秦人打得眼冒金星,至今還不知道打人的是誰,反而記恨到了秦王政頭上,以為是秦王政陰了他們一把。
老秦人倒也不懼,卷就捲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