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推遲,最起碼等到南北戰爭結束後,等到大秦在北疆戰場上擊敗匈奴人之後再爆發。當然了,也有和平解決的可能,但前提是,中土要穩定,君王要絕對強悍,中央要有絕對強大的實力,否則肯定要以戰爭來解決矛盾。
難道這個時代的根本性矛盾就沒有一個妥善的解決辦法?
這個時代的根本性矛盾傳承了近千年,從周武王分封諸侯開始,到春秋,到戰國,權力和財富的再分配始終圍繞著“分封”進行慘烈搏殺,而搏殺的群體也始終集中在諸侯和士卿之中,也就是掌控著中土權力和財富的豪門貴族中。
觀念的根深蒂固造成了矛盾的不可調和,觀念落後於時代,而時代在發展,最終就是以血腥的屠殺來摧毀舊觀念,也就是摧毀舊的貴族群體。
秦王政統一中土,屠殺了一批舊貴族;項羽一把火燒掉咸陽,又屠殺了一批舊貴族;五年的後戰國時代,殘餘的舊貴族們互相屠殺;直到劉邦擊殺項羽,再度統一中土,舊貴族們總算被殺得乾乾淨淨。
即便如此,劉邦和他的追隨者們還是屈服於殘餘舊觀念,在實施中央集權制的同時,封王封國,而郡國制一度岌岌可危,最嚴重的時候,中央實際控制的土地甚至還不如一個封國之王,地方勢力已經凌駕於中央之上。七國之亂是個轉折點。到漢武帝時期,削藩撤藩總算完成,中土才真正進入高度中央集權制時代。
歷史發展規律的背後就是血腥的屠殺,時代的發展總是伴隨著一場場的殺戮,摧毀舊觀念就必然要摧毀持有舊觀念的群體,事實就是這樣殘酷。
甘羅和大多數才智出眾的官僚一樣,都在觀察和思考這個日新月異的新時代,但思考的結果令人沮喪,如果要大一統,要和平,那就必須建立新觀念,新秩序,新國策,就必須摧毀頑固而強大的反對者。
現在大秦朝野內外都在議論“分封”,其主流思想就是“分封”,貴族們尤其是豪門貴族,著眼於個人利益,至於和平還是分裂,他們不作考慮。中土分裂幾百年了,爭霸兼併幾百年了,分裂是正常不過的事,沒有分裂哪來的戰爭?沒有戰爭哪來的功名利祿?如果和平了,他們反而不知道如何生存,如何治國,如何去建功立業、博取功名了。
嚮往和平的只有芸芸蒼生,只有草芥蟻螻,和平了,他們的生命才有保障,他們的日子才能一天比一天好,而對於貴族們來說,分裂的中土,戰爭的中土,才能保證他們持續享有權力和財富。
觀念上的激烈衝突愈演愈烈,中央集權和分封諸侯成為兩種勢力殊死搏殺的武器,這時候武烈侯竟然妄想以武力強行壓制觀念上的激烈衝突,以自己手中的劍去壓制另外兩把鋒利的武器,這過於理想化了,說得難聽一點就是幼稚。
甘羅不好直說,但話中的意思很明確,你不要對豪門貴族存有幻想,更不要以為有第三條路可走,你要麼堅持中央集權,絕對支援咸陽宮,要麼堅持分封諸侯,與豪門貴族聯手抗衡咸陽宮,否則,第一個死在衝突中的就是你。
甘羅的話就像一柄利劍刺在寶鼎的心上,讓他痛徹入骨。
寶鼎呆呆地望著夜空,久久不語。
“大王親自趕赴離石與你會面,其意圖很明確,就是要把你拉進咸陽宮。”甘羅說道,“你和大王的目標一致,只不過所走的路各有不同,但你所走的路激化了當前的矛盾,豪門貴族因為你而大張旗鼓地謀劃分封,假如你果斷地走進咸陽宮,與大王一起聯手打擊豪門貴族,那麼這個矛盾就會被壓制,豪門貴族也只有忍耐,如此一來,矛盾爆發的時間才會無限期的推遲,甚至有和平解決的可能。”
“現在你的做法只會讓雙方的矛盾更激烈,讓矛盾爆發的時間來得更快,最終你不得不拔劍而出,與咸陽宮聯手鎮制甚至屠戮豪門貴族。”
甘羅說到這裡驀然想到什麼,背心處霎時冰涼,本想傾吐而出的話頓時吞了回去。
難道這就是武烈侯的謀劃?他故意挑起雙方的矛盾,然後屠殺豪門貴族,而這種屠殺傷害的不僅僅是大秦,大王和咸陽宮也會遭受滅頂之災。這就像當年的武安君白起之禍,範睢以“固幹削枝”之策,先幫助昭襄王驅逐熊氏外戚,接著誅殺武安君,結果是兩敗俱傷,昭襄王最終因為失去左膀右臂再無建樹。這場政治風暴中就沒有一個勝利者。
假如武烈侯也像範睢一樣“固幹削枝”,先鎮熊氏外戚,再殺以老秦人為首的豪門貴族,大秦受到嚴重傷害,秦王政自斷臂膀,而武烈侯則乘勢坐大,那麼武烈侯取而代之就是輕而易舉的事。
甘羅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