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時候敢於出言勸慰寶鼎的也只有代王公子將閭了。
寶鼎神色獰猙,右手握拳擺在案几上,因為過於憤怒,拳頭微微顫抖著,讓人望而生畏。
“咸陽的財政狀況不容樂觀,即便修築直道,恐怕也要兩三年的時間才能完成。”公子將閭感覺自己的嗓子乾澀難受,忍不住輕輕咳嗽了一下,繼續說道,“有這個時間做緩衝,或許形勢並沒有想像的惡劣。”
寶鼎不想解釋,他已經解釋夠多了,但沒人理解,包括他身邊的這些人都無法理解,他們不知道始皇帝和“集權”貴族集團雖然在“焚書”一案中取得了勝利,名義上在統一中土文化之路上邁出了第一步,但實際上它激化了秦人和關東人之間的矛盾,動搖了秦人對關東地區的統治,而中央為此所做的一系列政策調整又給了“分封”貴族集團尤其是關東地方勢力進一步掠奪關東財富來壯大自身以對抗咸陽的機會,這勢必導致秦人和關東人之間的衝突不斷升級。
這時候中央假如決定北伐,加大賦稅的徵收力度,改變“輕賦薄徭”之策,關東人的生存環境必然急轉直下。官逼民反,關東人揭竿而起了,關東各郡國必然以平叛為藉口,進一步擴大地方兵力和大肆截留賦稅,最終形成割據事實,中央和地方的衝突會轟然爆發。
到了那個時候,關東就是人間地獄。秦人之間互相廝殺,秦人和關東人之間也在廝殺,生靈塗炭,屍橫遍野,帝國會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創。
帝國的軍隊既要御外,又要守內,顧此失彼,一旦讓匈奴人殺進來,帝國腹背受敵,兩線作戰,誰敢保證帝國不會分崩離析,轟然傾覆?
但是,上至始皇帝,下至帝國普通官吏,又有多少人考慮關東庶民的死活?
關東人不接受秦人的統治,秦人又何曾認同關東人?在他們眼裡,關東人就是被征服者,就是奴隸,就是待宰的羔羊,秦人可以為所欲為,予取予奪。這種觀念是這個時代的必然產物。其實兩千多年後還是如此,不過兩千多年後人類文明程度更高了,更講究征服人心而已,而在這個時代,勝利者只喜歡用武力來強行鎮制。
既然秦人不關心關東人的死活,既然秦人認為理所當然要奴役關東人,那誰能理解寶鼎的想法?又有誰能理解寶鼎的良苦用心?
“形勢遠比你想像的惡劣。”
寶鼎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牙關。
帳內眾人相顧無語,再不敢勸解。寶鼎已經動了殺機,他要殺人了。
深夜,宗越匆匆走進寶鼎的軍帳。
寶鼎拿出一根銅管遞了過去。
“找一個親信送到咸陽,親手交給趙信。”
宗越雙手接過放進了懷裡,猶豫了一下,問道,“一定要動用黑衣嗎?”
寶鼎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黑衣始終是個忌諱,關係到蓼園的機密,更關係到寶鼎自身的生存。始皇帝知道趙儀的真實身份,也曾經懷疑趙儀和黑衣有某種關聯,貿然動用黑衣力量,可能會帶來難以預料的後果。
“關東人的暗黑力量遠遠超過了我們的想像。”宗越低聲說道,“‘焚書’之後,關東人透過各種途經秘密潛入咸陽,目標都是咸陽宮。”
這件事寶鼎知道,他至今還掛著秘軍統率的虛銜。黑冰在過去的一年多時間裡,粉碎了十幾起未遂刺殺,其中包括對始皇帝、太子和數位公卿大臣的未遂刺殺,抓捕和誅殺了數十個刺客。在這些刺客中,除了來自六國舊地的任俠劍客外,還有諸如出自東墨、南墨、鬼谷等學派的武技高手,而這些人的刺殺手段非常犀利,遠非普通刺客可比。
自統一以來,針對秦國權貴官僚的刺殺就從未停止過,而自‘焚書’之後,更是掀起了一個刺殺(高)(潮)。黑冰秘軍人數有限,難以支撐。寶鼎在京的時候,曾經奏請始皇帝和中樞擴建秘軍,但此議遭到了否決。
“武烈王,還是借刀殺人的好。”宗越小聲提醒道。
“刀在別人手上,容易失控。”寶鼎說道。
“武烈王已經失去了對咸陽的掌控。”宗越進言道,“北伐之議一旦透過,關東必然要亂,關東一亂,死去的人就不是一個兩個,而是千千萬萬。”
寶鼎心中一痛,黯然苦嘆。
“咸陽亂了,武烈王可以重新掌控政局,但關東亂了,武烈王就要力挽狂瀾了。這兩者的利弊得失,武烈王是否仔細考慮過?”
寶鼎閉上眼睛,思考良久,終於抬起手,衝著宗越輕輕揮了兩下。
宗越躬身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