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桑離看一眼馬煜,“我像是開玩笑嗎?”
“你可不像欲求難平的人。”馬煜端起杯,笑著說。
“那是因為你沒有見過以前的我,”桑離也笑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除了生命可以付出一切,生活本身就像陀螺,越轉越快。”
馬煜怔住。
似乎,認識了她,他就經常發愣。
她輕輕抿一口咖啡,微笑著看他:“嚇到了?”
“可是,我說的是真話,”她看著他的眼睛,“馬煜你愛過什麼人嗎?就是那種不摻雜任何附加值的愛?”
馬煜沉默了。
桑離看看他,低下頭:“好像都已經是很遠的事情了,有時候想起來,我會告訴自己,真的已經太遠了,忘記吧。”
“可是,還是無法忘記,”她苦笑,“如果你想忘記過去一切的生活,而你又發現過去的人、過去的事都在你的世界裡無法割捨時,你會知道,什麼是窒息。”
她輕輕揮揮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劃一下:“就好像一根繩子,束緊你的脖子,讓你越來越喘不過氣,每天晚上睡覺都會做噩夢……”
她的神情那麼疲憊:“我很久沒有對人說這麼多話了,謝謝你,馬煜。”
馬煜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把手輕輕覆在桑離交握著的冰冷的手上,他的神情安然,他的笑容美好。他說:“桑離,有人傾聽是種幸福。如果你願意講,那麼就把你的故事交給我,然後我們埋葬它,重新生活。”
他的手乾燥而溫暖,有力地攥緊她,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把手抽出來,可是她的內心卻那麼清楚自己迷戀這樣的溫暖。她聽見他說:“桑離,日子總是要向前的,如果你願意,我們都在你身邊……”
如果你願意。
桑離的眼角漸漸溼潤,在午夜時分的“你我咖啡”,那些舊日時光如同快速閃過的電影膠片,跳躍著、滾動著,來到她面前,來到他們面前。
原來,她沒有放得下,始終沒有放得下。
如果沒有馬煜,或許也會有別人——總是要有那樣一個人,救贖她。
那麼,就這樣吧,其實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畢竟,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裡,自己總是需要一個朋友的。
桑離閉上眼,任由馬煜握住自己的手,而自己,試圖握住那些流年匆促的步伐。
B…1
第一次見到向寧那年,桑離十四歲。
那是一個課間,有人在教室門口喊:“桑離有人找。”
桑離急忙走出教室,才發現在門口找自己的是田淼。
桑離很驚訝,眼神也很戒備。相比之下田淼的眼神比較膽大、比較不屑,她兩手抄在衣兜裡,下巴仰得高高地看桑離:“我媽今晚要帶我回姥姥家,你爸要值班,讓我把錢給你,晚上自己買飯吃。”
她伸出手,捏著五元鈔票的一角,神色倨傲得壓根不像一個十三歲的孩子。
桑離緊緊盯著田淼看了幾眼,兩個人的目光在空氣中交匯,帶著那些讓周圍人們所納悶的恨意。過了會兒,桑離終於還是伸出手準備接過紙幣,然而就在快要接到鈔票前的一瞬間,田淼突然鬆了手,那張暗黃色的鈔票就那麼飄飄悠悠落在地上。
桑離愣一下,下意識地彎腰去揀,而面帶譏誚的田淼已經轉身往回走。她邁開的步子所帶起來的氣流甚至把落地的紙鈔吹起一些,然後向遠處更飄遠一點。於是,桑離的手終究還是沒有抓住那張紙幣,而是在距離紙幣不遠的地方抓了個空。
那一刻,桑離就保持著那個彎腰、伸手的姿態,眼睛的餘光還能看見田淼的腳後跟,然而心裡有什麼東西再次塌陷,泛起濃重的塵埃。
那天,那一秒鐘的凝滯裡,桑離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一個乞丐,一個一無所有、無依無靠的乞丐。而田淼,有兩個媽媽、兩個爸爸的田淼,縱然不能和親生父親生活在一起,卻仍然像是一個施捨者。
桑離終於在人來人往的走廊上,盯著那張5元錢的紙幣,輕輕蹲下身,一動不動。
哪怕周圍有無數雙探尋的眼睛,哪怕周圍有無數人好奇的注視,她都已經不在乎。她只是那樣絕望而瑟縮地蹲在喧鬧的走廊上,既不怕瘋打鬧的男生撞到自己,也不怕八卦的女生在背後討論自己和田淼的關係,她只能蹲在那裡,努力壓抑住內心那些別人所無法體會的痛楚,努力瞪大眼,盯著地板上那張在風裡飄飄欲飛的紙幣。
直到一雙手把那張紙幣拾起,探尋似地問她:“同學,你錢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