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楊媽愣一下:“不是吧?罰得厲害呢!前邊院裡秦壽祥家超生,被單位一擼到底呢!沒開除已經不錯了。”
桑爺爺抬眼看南楊媽一眼:“要是你當時生的是閨女,你就不生了?”
南楊媽媽想了想,覺得自己好像也會不甘心,這才嘆口氣,不說話了。
也是這時,被吵醒的南楊揉著眼睛從屋裡走出來,身上套件手織毛衣,睡眼惺忪地打招呼:“爺爺!奶奶!”
桑爺爺的目光立馬變得溫柔起來,一邊擦鍋一邊笑眯眯地:“楊楊你被我們吵醒了?”
南楊也誠實地點點頭:“好吵!”
桑爺爺哈哈大笑,順手用唯一干淨的手腕處拍拍南楊:“等有了小弟弟,更吵!”
南楊眼一亮:“弟弟啊?在哪?”
桑爺爺很得意地展示一下手裡的小鋁鍋:“看見沒有,爺爺得把這個鍋擦乾淨了,給我大孫子熬奶喝,一會擦完了帶你去看弟弟啊!”
南楊興高采烈:“好啊好啊!”
話音未落,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孩子呼嘯著衝進來,臉被風颳得通紅,表情卻很激動,衝桑爺爺喊:“爸,生啦生啦,嫂子生啦,是個小姑娘,可小啦!”
“姑娘?”桑爺爺好像不相信自己耳朵似的,愣愣地看著報信的小女兒,另一邊,桑奶奶也愣住了,自言自語,“不是,那肚子形狀,是男孩沒錯啊……”
南楊也傻乎乎地看著桑爺爺:“爺爺,是妹妹啊,不是弟弟啊!”
他的思維還很直觀地做出了反應:“那誰陪我去粘知了啊?”
大人們當然不會知道,四歲的南楊期盼一個可供自己差遣的弟弟已經期盼了很久了——他很期待有那麼一天,自己可以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在前面,手裡拿一根長長的竹竿,頂端粘一團麵粉調成的糊糊,在夏天的午後百發百中地粘“知了”(學名:蟬)。而一個乖巧聽話的弟弟走在自己身後,隨時撐開布袋子收容戰利品,然後用敬佩的目光注視自己……
“砰”地一聲,南楊的幻想被打斷。他定睛一看,發現暴怒的桑爺爺已經揮手把擦得錚亮的小鋁鍋狠狠摔出去,劃出好大一條弧線,險些砸到剛進門的南楊爸爸身上!
剛買完早餐回來的南楊爸爸南林被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把手中的豆漿、油條保護好,抬頭問呆若木雞的媳婦和兒子:“怎麼了?”
南楊媽媽扭頭看看已經怒氣衝衝轉身回屋的桑爺爺,再看看紅著眼眶一個人嘟囔“怎麼是姑娘呢”的桑奶奶,嘆口氣,做個口型:“女孩……”
南林恍然大悟,也跟著嘆口氣。
只有南楊,在短暫的失望之後迅速高興起來,抓著桑奶奶的圍裙一疊聲地要求:“我要看妹妹,我要看妹妹……”
他很快就如願以償了——隔著嬰兒室的玻璃窗,他騎在爸爸脖子上看到了那個皺巴巴的小女孩,那大腦門、那小胳膊、那紅面板、那小眼睛……哈哈哈,真醜!
所以,從出生開始,桑離的存在就帶給南楊無與倫比的快樂——她的醜襯托出他的帥,她的矮襯托出他的高,她的弱小襯托出他的威猛……
直到很多年後,她的放棄襯托出他的堅守——可是這一次,他一點都不快樂。
就這樣,在“計劃生育”政策剛開始實行後不久,桑離來到這個世界上。因為這個計劃,她顯然已經註定得不到爺爺奶奶無微不至的疼愛。
並且,更不幸的事情隨後發生:桑離出生後5小時,也就是桑離的小姑姑跑回家報信後不久,桑離的媽媽死於產後大出血。
桑離——意思就是姓桑的、甫一出生就帶來別離的女孩子。
這是爸爸給取的名字,因為爺爺已經不屑於給這個“小掃把精”取任何名字,哪怕是“狗剩”這樣的都沒有必要。
唯一對“小掃把精”的到來表示由衷歡迎的顯然就是在幼兒園讀中班的南楊小朋友——他基本已經達到了今天五星級“月嫂”的敬業度,只要一有時間就駐紮在桑離身邊,看那個襁褓中的小嬰兒睡覺,而且還能看得有滋有味,百看不厭。漸漸地,桑奶奶也就把監護桑離的任務交給了他,囑咐他:“妹妹醒了就來叫我。”
南楊鄭重其事地點點頭,一本正經地爬上炕沿(那時候北方城市裡也是用炕不用床),用烏溜溜的眼珠瞪著桑離看。偶爾伸出手碰碰桑離的臉頰,內心很驚歎為什麼女孩子的臉可以這麼柔軟!他很奇怪這個小東西的“小”——為了驗證桑離是個完整意義上的“人”,他專程開啟桑離的襁褓,確認了她確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