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能聞到因為斬首殺人而瀰漫在四周的血腥氣。此時聽說又是錦衣衛路過,她便沒做聲,可等到馬蹄聲漸近的時候,她忍不住又挑開了一丁點簾子,卻看見了那個一馬當先從車旁兩三步遠處呼嘯而過的人。
怎麼又是他帶隊?彷彿但凡錦衣衛的事,總少不了這個楊進周,而理當是真正錦衣衛緹帥的指揮使不見蹤影,其餘高一級的指揮同知等也不見蹤影,難不成皇帝就這麼相信此人?不過也不奇怪,此人辦事一絲不苟,心地也不似做老了這些偵緝事的人,竟是出乎意料的良善,很難想象竟是什麼錦衣衛……
這一隊錦衣衛大約在二三十人上下,由於速度極快,須臾就過去了,因而侯府的車隊很快就恢復了通行。雖說是京城到通州不過幾十里,但一路上走走停停,最終到地頭已經是申初了。才接管這兒不多久的張莊頭親自帶人迎了出來。
自從定都北京之後,各家勳貴爭相在直隸置產,其中通州附近因為土壤肥沃一馬平川,河渠灌溉便利,自然成了首選。整個通州共有十幾家勳貴的幾十個田莊,內中佃戶家僕加在一塊,少說也有數千人,而這還不算上皇家的幾十頃莊田。所以,提到通州,除了城裡仰仗運河過活的商戶苦力和尋常百姓之外,便是仰仗這些權貴和皇家過活的佃戶了。
陳家長房剛剛發還的田莊位於潮白河邊上,十頃共千畝良田,若是單論田畝數自然不算什麼,可單個田莊就有這許多熟地,自然是分外難得。長房姐弟的父親陳瑋當初也是陰差陽錯方才用低價吃下了這千畝良田,結果不多久就因為行為不檢遭了禍事,後來丟了爵位繼承權,就連這田地也給收了上去。
這兒由皇家派人當成正經皇莊經營了好些年,修在一處小山坡下的莊院高大齊整,往日那莊頭猶如土皇帝一般,此次因為皇帝旨意被調到了其他地方,這處莊院也就一塊便宜了陳家。只新派來的張莊頭是異常穩妥的人,他原是在真定府看著三處田莊。田畝還比這兒多些,如今只管這兒一處,卻沒有住進莊院裡頭去,而是另尋了一座兩進宅子住下,把莊院收拾了一下,沒想到今早的信,隨即就迎來了前來養病的朱氏和陳瀾姐弟一行。
馬車一停,張莊頭便帶著四個三等管事和莊上一些雜役小廝齊齊跪了下去,口中說道:“小的們叩見老太太,叩見三小姐四少爺。”
朱氏讓跟車的婆子將車簾挑起了一角,見面前二十多個人跪了一地。便點點頭道:“都起來吧。這次我出來的匆忙了些,早上才打發人送的信,若是屋子不曾全部收拾好,先騰出一進來也罷。”
“老太太,這莊院裡頭前幾天我就讓人打掃了一遍,早上得到訊息,就趕緊把中間那座院子又收拾了一遍,笨重的大傢伙也都擦洗乾淨了。好教老太太得知,這兒原先住的莊頭是宮中一位公公的親戚,因而倒是置辦下不少好傢俱,中間那院子還是新起的,他還沒住,這莊院就易了主,所以最是潔淨不過。老太太住那兒最是相宜的。只是……”
聽著聽著,又打量那座莊院,朱氏便知道張莊頭所言不虛,這兒的規模甚至還要大過家中的幾座別業。但越是如此,她就越覺得狐疑。老大當初佔下的這片莊田是趁人之危,皇家收了回去做皇莊,固然是藉著老大犯錯的名義,可終究也是因為這兒的土地肥沃。而且,發還了田地也就算了,連這麼老大一座莊院都一併附贈,這恩典就大了。想到這裡,她不由自主地扭過了頭,發現身邊只有綠萼和玉芍,這才想起了陳瀾姐弟還在後頭的車子上。
發現張莊頭突然欲言又止了起來,朱氏不禁眉頭微皺,旋即便淡淡地問道:“吞吞吐吐做什麼,是有什麼為難處麼?”
“回稟老太太,由於先頭這些年這兒都是皇莊,每畝地收的錢糧是兩石,所以如今還有好些佃戶未曾繳清欠租,這些天那位先前的皇莊夏莊頭天天派人來催討,說是不繳清了他沒法去新地方上任,所以常常有一兩個佃戶上門前磕頭求懇,小的也不敢答應。”
大楚的農田賦稅並不算重。摺合差役一塊,民田畝產三石的話,大約也就是交上兩斗的稅,而官田則是根據地域和土地肥瘦,在民田稅賦的兩倍到四倍不等。然而,皇莊是皇家產業,那些佃戶形同家奴,最初只是太祖打天下時俘獲的蒙人貴族之後,但這麼多年下來,則多數是朝廷安置的流民以及不在戶籍黃冊上的隱戶,租子極其苛重。所以,這會兒朱氏聽到,也不過是眉頭一皺,只覺得麻煩而已。
“你初接管這兒,只約束了這些佃戶,別讓他們鬧大了就罷了。至於前頭的欠租,畢竟是法不可免,你就不要管了……對了,那個夏莊頭可是宮中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