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回江南的前夜,碧大少爺唯恐我一去不回,闖進我住的偏僻院內一再要我詛誓起咒,這種無聊之事,我豈會做?兩人正推拒戲打間,未發現大當家已立門口多時,直至他一聲森寒冷笑。自那事後,我們學會,有些言不能常掛嘴邊,有些話達成默契便永不能再談。
大當家是來取我性命的。縱然不知我與碧大少的這樁密涉,他亦欲殺我。因我在他眼內,是那個使他陷進“亂倫”罪孽的禍首。
而當我以碧門唯掌舵者方能練習的武功施手反擊時,他更是暴怒,殺手下得更重。
我是極恨他的,恨他撕我自尊,恨他踐我驕傲,恨他對母妃的絕情,恨他對阿津阿澈的殺念……但他是母妃的父,母妃當年流的血,有一半襲自於他……每當掌至他致命處,這念頭便如魔一樣浮上,我……下不得手。
他擊中了我胸口,血湧出吼時,我亦見碧大少在旁蒼白躑躅的臉。他是怪醫,飛針之術瞬間可取人性命,但他同我一般,無法向至親之人出以狠絕……
“住手,你這個魔鬼,你不能殺洌!”是碧月橙。與她同來的,尚有碧笙的父親,亦是那個自以為是碧月橙生父的男人。
已逼到我喉間的指瞬窒,我趁機翻身逃出殺機。
“不想死麼?”大當家豈肯放我?又始招招緊逼。
“去啊,去幫洌,你若想我叫你一聲爹,就去幫助洌,快去!”碧月橙催促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竟當真助我了。但他乃那人之子,更無法全心狠招,當大當家一掌劈至他頸時,那完全躲得開的一襲,他竟全力承上。
他頸骨斷裂的一剎,我倏爾明白:這人,竟早在等著死亡?
我接住了他倒下的軀,母妃的兄長,我的舅舅,“……照顧橙兒……她很可憐……替我照顧她……”
“爹,她不是你的女兒,她不是!您為何不信我說的?她當真不是……”
“算了。”我止住了大少的近乎歇嘶底裡的淚吼,握住舅舅的手,“在我力所能及之下,我會照顧她……”
舅舅閉眼走了。這一走,是去找他的妻痛惜懺悔,還是找那個女子詰求真實,活著的人怕是永不可知……
但我們抬起頭時,竟見大當家一頭栽下,他身後,是高舉一截鈍器的碧月橙……能遭一個弱女子襲擊得中,概是因大當家也為弒殺親子處於震愕失神中罷?
大當家自這夜後,即“病”臥床塌。
而舅舅,被碧笙共葬到了舅母的墳內。對外,碧家長男仍然滯外未歸……
黑暗的夜幕,當真可以遮蓋許多事。
但我不以為,那些真實,碧門中人當真無人知。打鬥,咆吼,在人人皆高手的碧門,怎就可能湮沒無聞?他們所以可作不知,是他們容忍這種不知,抑或寧肯不知?若真相太醜陋,又何必知?
碧門對新任大當家的上任幾乎是迫不及待的,亦因他們早想擺脫那醜陋罷?
整頓陋習,扶立新政,開創新局,對我說,並沒有多難。但在日復一日中,我愈加惶措,在我的夢裡,湖上那隻雁,離我愈來愈遠……
回京的第三年,又是為了補償,父皇給我指了婚事。四大家族的後人,雲伯侯的長女諶茹。
阿津說:“與大家族聯姻也好,至少一旦與太子撕破臉面時,四家人不至於都一氣站到了太子身側。”
諶茹,是個惹人憐惜的女子。琴棋書畫,德容儀工,溫婉賢貴,具有著名門閨秀該具有的一切品德,也有著規避不去的嬌弱。這嬌弱,需細細呵護,需周密照拂。
我不知,若我不曾在血夜裡無助面對母妃的逝去,不曾在冷雨內葬送掉僅存的驕傲,我有無可能和她做一對詩詞唱和、花前月下的和諧夫妻?
但,時下的我,每每面對她溫暖的渴盼之眸,僅愈會了知自身之寒。是以,能給她的,只有錦衣玉食,富貴生活,而這些,侯門千金並不稀罕。
碧月橙對她屢有不善,我的皇家兄弟們以看戲的姿態轉述給我,我僅一笑以付。這類事,諶茹不會向我提起,因為是侯門千金,她有她的驕傲和矜持,她想看的,是我會如何,但我能如何?茹兒,若她同是女子,能強悍至斯,為何你不能?你是我名正言順的妻啊。
我也知,雲伯侯之子諶霽曾派人對碧月橙屢有教訓。碧月橙以為是廣怡王的暗中手腳,幾番哭訴,我亦按其意願,讓老五對廣怡王施以小懲。反正,他的母妃欠本王母妃的太多,代人受過又何嘗不可?
外人傳孝親王對碧月橙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