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多讓他此時此刻能感受到胎兒和自己還流著同樣的血。即使下一秒安然無事,下下秒都是分別。
很奇怪,再一文不值的東西都有它最完全的意義。即使它的價值只是曇花一現,卻能夠顛覆上萬年的一切。即使化作廢墟,仍有著讓人觸目驚心過的美麗。
男人走後,李先放下手術刀,突然想起了過去。華澤元就像一面鏡子,是對他的曾經最可悲的對映。記憶這個東西像種病,時而輕微時而嚴重,此刻不傷大雅轉眼就病入膏肓了。來來去去,走走停停,最是鬧心。根除的危險相當於復發的機率。
這段日子,華澤元覺得難熬至極。
身心如此疲憊卻始終難以化作灰燼。明知道那份希翼等同於毀滅卻不肯認命。
毋庸置疑,在手術檯上,他失控了,李先也失控了。李先的失控是逼不得已,而自己則是不可原諒的。沒想到,他千轉萬轉以為轉出個柳暗花明竟還是轉回了死衚衕裡。
第一次徹底沒了頭緒,孩子是可以打掉但再不是打掉這兩個字這麼簡單而已。也許從來都沒這麼簡單,只是他想得太片面。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想知道該怎麼辦。帶著這副矛盾的心情沒幾天他可能就會老去。所以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做,但世上不是任何事都可以順其自然的。
所以他想,接下來,李先要他如何他便如何,就是把自己捆住也要聽從醫生的安排。因為他覺得愧疚,他已經給別人添了不少的麻煩。
但是過了幾天,當他收到對方寄來的打胎藥,又是愁眉苦臉。不知道為什麼,他怎麼也無法果斷,就是藥汁放在嘴邊了,已經閉上眼睛封住思想撕了心亂,依然不能。
李先終於等得不耐煩了,幾乎每天打幾次電話提醒他,說再不下定決心,就真的完了。
他也知道,他也急,但就是沒辦法為了那些冠冕堂皇、天花亂墜也不乏實實在在真真切切的理由而犧牲這個還未成形的孩子。甚至在他為此一籌莫展於辦公室呆坐的夜裡時不時會突然冒出諸類匪夷所思的念頭:小傢伙是男孩還是女孩?生出來到底有多可愛?
然後他會捧住頭,覺得自己真的是完了。
華澤元覺得自己真有夠可惡的。他先是用‘我要好好想想’的藉口消失了幾天,為了表明自己的立場打消對方的疑慮他不得不逼自己站出來,結果又以‘這幾天工作很忙’的幌子放了人家鴿子,就這麼躲躲藏藏拖來拖去竟然也讓他苟延殘喘了半月有餘,他以為那人會動用武力畢竟自己一二再再而三地推遲,但蹊蹺的是家裡的電話不僅消了音連李先也像人間蒸發了般沒了動靜。
他鬆了口氣的同時卻更加憂慮。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也會成為一個懦夫,一個傻子。
他不斷地安慰自己,我只是想和這孩子再溫存幾日,到時候我一定會放手的。
本以為別人所憤青的現實不會為難自己,畢竟他有錢有勢有想法有能力,突然發現,哪怕是天皇老子也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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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華澤元加班到很晚。半途睡一會,然後一個激靈又爬起來繼續奮戰。
深夜的辦公室顯得過於清冷,白色的檯燈光,朦朦朧朧,單薄得像露水姻緣。
本來白天的戰況一直很激烈始終沒鬆懈得下來,而傍晚時分好不容易尋到空閒也拿去咀嚼檔案。他平時也都兢兢業業,但從沒如此嘔心瀝血。可看見自己的員工每個都把神經繃緊快繃出血了一樣的緊張,他也不好意思偷懶,心裡還會驕傲,但無論是哪種樂觀、珍貴的情緒都不能將他託高。
他討厭自己這樣的半老不老,要麼烈火青春,敢拼敢闖,有的是幹勁,除了事業其餘的都是末班車。要麼老當益壯,事業有成,戰友成群,兒女滿堂,攜著妻子安享晚年,除了安寧其餘一概不問。
而他這樣白髮零星幾根,快樂寥寥幾筆,什麼都是半斤八兩,不特別好不特別壞的狀態卻被那本該是小青年才有的情殤給一竿子敲碎了。即使補起來也不像他的命了,彷彿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都是電影,一幕接一幕的,讓人防不勝防,措手不及。
有時候,他都忍不住嘲笑自己,都一把年齡了,還那麼想著一個人如同小孩子總對糖果念念不忘一樣的。可自己再真實一點都是大逆不道就是頭破血流也要這樣滑稽地偽裝下去,真正想要的被鎖入華而不實的萬花筒中連可憐的影子都被掩飾被杜絕。
人活著,到底還有什麼意思?
回到家已是接近凌晨。
空曠的街道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