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犯莫名其妙地瞧著神甫,彷彿他是剛剛第一次聽到
這個名字,隨後他在自己的木板床上伸展四肢,以便立即進入夢鄉。再說任何話
都是毫無意義的。
隨後的兩天裡,許多人來觀看這個出名的殺人犯。看守讓他們朝囚室門上的
小活門裡看一眼,價錢是每看一眼付六個蘇。一個計劃畫一張速寫的銅版雕刻家,
必須付出兩法郎。但是這個題材真令人失望。罪犯戴上手銬腳鐐,成天躺在床上
睡覺。他的臉對著牆壁,對於敲門和喊叫沒有反應。觀看者嚴格禁止進入囚室,
儘管他們願意出錢,看守人員還是不敢違反禁令讓他們入內。法院害怕囚犯會在
不適當的時候被遇害者的親屬殺死。出於同樣的原因,也不許人送東西給他吃,
生怕食品裡放了毒。在格雷諾耶被關押期間,他的飯菜都是主教府味僕役廚房烹
調的,都由監獄看守長親自品嚐過。當然,最後兩天他什麼也沒吃。他躺著睡覺。
偶爾他的鐐銬當卿作響,看守急急忙忙來到他的小活門前,可以看到他喝一口裝
在水瓶裡的水,然後又躺到床上,繼續睡覺。看來他好像已經對他的生活感到厭
倦,以致他再也不想在清醒的狀態中享受這最後的幾個鐘點。
在此期間,行刑地點林蔭大道已經準備就緒。木匠造了個斷頭臺,三米見方,
兩米高,有欄杆和一道牢固的梯子——在格拉斯,人們還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斷
頭臺。另外還用木頭搭了看臺供紳士們使用,有一道柵欄可以把他們同普通老百
姓隔開。林蔭大道門左右兩側房屋和警衛樓裡的靠窗位置早就以高昂的價錢租出
了。甚至在位置稍偏的醫院裡,行刑官的助手已經從病人那裡租到房間,然後再
高價轉租給看客。果汁汽水銷售商配製了一桶桶甘草水作為儲備,銅版雕刻家印
制了成百上千張他在牢裡畫的並經過幻想加工更有吸引力的兇手畫像,流動商販
成群結隊流入城市,麵包師傅烘製了紀念性的糕點。
多年來閒著無須再處決罪犯的行刑官帕蓬先生,叫人鍛造了一把沉重的四稜
形鐵棍;他拿著它走進屠宰場,對著動物屍體練習打擊。他只許打擊十二次,這
十二次打擊必須擊碎十二個關節,而又不能損傷身體最重要的部分,比方說胸部
或頭部——這事情真棘手,它要求具備非常細膩的感覺。
市民們像準備盛大節日一樣做了準備。行刑當天,人們用不著幹活,這是不
言而喻的。婦女們熨平節目的衣服,男人們刷乾淨自己的外衣,讓人把靴子擦得
()
亮亮的。誰有軍銜或官銜,誰是行會頭頭、律師、公證人、兄弟會頭頭或是其他
重要人物,他就穿上制服或官服,佩帶勳章、級帶、金鍊,頭上戴著撲了白粉的
假髮。教徒們打算事後聚集起來舉行禮拜,信鬼的人準備舉行惡毒的祭鬼彌撒,
有教養的貴族打算在“卡布裡什飯店”、“維爾納夫飯店”和“豐米歇爾飯店”
裡舉行別開生面的集會。廚房裡已經在烘呀烤的,人們從地窖裡取出葡萄酒,從
市場上買來鮮花。
在德魯瓦大街的裡希斯家裡,依然寂靜無聲。人民把處決殺人兇手的日子稱
為“解放日”,裡希斯不許對這個日子作任何準備。他厭惡一切。過去他厭惡人
們突然又出現的恐懼,如今他厭惡他們事前的狂熱喜悅。他沒觀看兇手在大教堂
前廣場上示眾和被害者的衣物展出,沒參加審訊,沒與那些令人討厭的看熱鬧的
人一道列隊在死囚的囚室前走過。為了驗證他女兒的頭髮和衣服,他把法庭的人
請到家裡,簡短而又鎮靜地作了證詞,請求他們把陳列的東西作為遺物留給他,
他們也答應了。他把這些東西拿回洛爾的房間,把剪壞的睡衣和緊身胸衣放在她
床上,把紅頭髮攤開在枕頭上,自己坐在這些前面,日夜不離開這房間,彷彿他
要透過這毫無意義的守衛,來彌補他在拉納普勒那一夜的疏忽。他充滿厭惡,厭
惡世界,厭惡自己哭不出來。
他對殺人犯感到厭惡。他再也不想看到他是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