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後才發現,學校的硬體設施遠遠跟不上生源快速擴充套件的要求,比方說,全校只有五臺破舊的缺乏維修和保養的珠江牌鋼琴,其中三臺的琴鍵都有不同程度的壞損,也沒有一間正規的琴房,沒有一面牆壁是隔音的,學生練琴必須持證排隊,而且還只能在課外活動與晚自習期間練習,以免影響其他人。
學校安排我們四人住在一套由教室改造成的宿舍裡,從大門進去,過道改造成了廚房,兩間寢室,我獨佔一間小的,她們三人住另外一件稍大的。說實話,我們對這樣的住宿條件已經很滿意了,因為我們學院的青年教師大多還在住集體宿舍呢。女孩子們愛整潔,在她們的收拾下,沒幾天,這個“家”就被整理得很有些溫馨的意思了。我很喜歡,很快就有了一種樂不思蜀的感覺。
在我來之前,渡口中學沒有一個古箏學生,倒是有幾個學二胡、竹笛的,絕大多數都在學鋼琴或小提琴,在普通人眼裡,那才算是比較正宗的樂器。那幾年,民樂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我比誰都清楚,古箏是沒有多大前途的,譬如我,若非小時候被父母引導著誤入歧途,我才懶得學這種勞什子的樂器呢。我一直覺得那個狀如棺木的琴盒本身就像是一種不詳之兆,而且怎麼看怎麼像。可是,眼下我還得爭取必需的課程量,不然,為期一年的“支教”結束了,我拿什麼去參加上級主管部門的評審考核呢?我先開了段時間的視唱練耳和樂理課程,趁校領導表揚我工作認真的機會提出了我的想法,我建議他們面向社會招收一些古箏學員,理由是這樂器學起來容易,很快就能初見成效,利用節假日上課,既能發揮我的專長,同時也可以為學校創點收。校長一聽見“創收”二字便來了勁,拍著我的肩膀說道,沒有想到小張老師還能替我們學校著想,真難得,你的建議很好啊,我下去和其他同志商量後再通知你吧。
兩週後,古箏班就開辦了起來。學員來自各行各業,既有在校學生,又有社會上的待業青年或各類音樂愛好者。首期古箏班招收了十八名學員。朱鵑就是其中的一位。
朱鵑第一次出現在教室裡就引起了我的注意,她屬於那種天賦不夠卻極有恆心和意志的女孩,五官端正,面板白皙,留著齊耳短髮。彈琴的時候脖子梗得老長老長的,每當撥動琴絃時,身體隨指法側轉,搖擺,彷彿風中楊柳,煞是好看。我從基本指法入手,慢慢教學員們演奏一些曲目,從《漢宮秋月》到《蕉窗夜雨》等,很快就收到了預期的效果。四個月後,我從班上挑選出八名學員參加了樊城的一次文藝公演,她們合奏的《慶豐年》博得了觀眾們熱烈的掌聲。演出結束後的一天下午,朱鵑來寢室找我,懷裡抱著一大捧鮮花,說是獻給我的。我記得那天是個週末,與我同宿舍的三個女孩都回學院去了(她們每個週末都要回省城,而我得利用週末上課),房間裡只剩下了我一人。我接受了她的鮮花,和她東扯西拉地閒聊,到了晚飯時間,朱鵑出去了一下,回來時像變戲法似地從拎在手裡的塑膠袋裡掏出一坨滷牛肉、兩條剖好洗淨的鯽魚和一顆大白菜,我這才想起她進門時放在門邊的那隻黑色塑膠袋,原來她是有備而來的。不用出去了,我很會做菜的,她笑道,保管你吃了說好。
也就是在那天晚上,朱鵑切白菜時,左手無名指頭被菜刀劃破了,不過,只是道很淺的口子,滲出了少量的血跡。我幫她作了清洗,又將她頎長的手指含在嘴裡吮吸。那時候,她沒有血腥氣,我覺得非常甜蜜。
有天傍晚,我回寢室拿備課本準備去朱鵑那裡,開啟房門,看見一個陌生的女孩正蹲在過道上擇菜,嘴裡還在哼唱著一支曲子。沒等我問她是誰,她先大方地自我介紹道,“我是小潘的同學,楊芬,來樊城看望她的,你是張望吧?”我點頭道,“是的,我是張望,你從哪裡來?”她說武漢啊,我是××中學的老師,我們學校組織秋遊,我覺得沒意思,就跑到你們這裡來了。歡迎啊,不過樊城好玩的地方可不多,我笑道,怎麼你們學校現在才秋遊啊,都快冬天了呢。楊芬沒有回答,她問我晚上在哪兒吃飯,我說出去吃。
我收好東西正要出門,小潘她們幾個下課回來了,手牽手地攔在過道上,死活不准我走,要我留下來吃晚飯,我擔心朱鵑在家裡等我,就說我等會再回來,先下去打個電話。小馬惹笑道,張望完蛋了,才幾天啊,就這樣重色輕友了,唉。小潘也說,張望現在就這樣怕老婆,今後怎麼辦哦。我在她們的嘻笑聲中朝門口走去,聽見楊芬在身後說道,“你們搞錯了吧,怕老婆的男人才是好男人呢。”大家笑得更厲害了。
我到街邊小賣店往朱鵑宿舍和她辦公室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