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以知反不告皆絞,告者除五品官。
從飛騎口吐的“反言”看來,中宗似乎也曾拉攏過羽林軍但被拒絕,事後羽林軍抱怨武后的封賞不夠。
武后和裴炎商量的結果不謀而合:既然哲如此不識相,乾脆廢了他,另立豫王旦為天子。為了保證計劃的周密,還引進了另一位關鍵人物——中書舍人劉禕之。劉禕之為北門學士之首,既是武后的心腹,又是豫王旦的老師,曾兩度出任旦的王府司馬。旦對他極為尊敬,視之如師如父,雙方關係親密。他也贊成廢中宗,讓自己的學生上臺。裴炎身為顧命大臣和首席宰相,足可左右政府中樞,兩位羽林軍首領均投效於他,必要時可動用武力迫中宗就範。劉禕之為北門學士時就已為武后奪權出謀劃策,深愔政治鬥爭的三味,一番籌謀,計議已定。
議立的豫王旦為武后第四子,原名旭輪,今年22歲。旦是高宗最小的兒子,因此備受疼愛,剛出生就被封為殷王,三歲即拜單于大都護,都是極為少見的恩遇。旦性格柔順,伶俐乖巧,很會撒嬌,因此成年之後父母也捨不得讓他出閣,一直在父母身邊長大,為人謙恭孝友,好學工書,有學者氣質而無政治家的性格。'4' 旦本來是一位親王,雖然嬌生慣養經常撒嬌,誰也沒有把他當皇儲來培養要求他堅韌剛毅,倒是很具親和力。當時以文臣為主的宰相集團對他都頗有好感,人前事後打的旗號都是“廢昏立明”,可以相信這也許的確是裴炎、劉禕之等人行廢立事的動機,是他們用來說服自己是為國家社稷考慮而不出於個人私心的自我安慰。然而旦的性格較哲更具依賴性而易於掌控是事實,以當時的情形看,朝臣們希望看到的並不是一個強而有力的新皇帝。他們指責哲的愚笨而不聽勸諫,其直接導火線就是皇帝欲立韋玄貞為侍中觸犯了他們的利益。初唐時代的儒家思想尚未變異成對道統的執著維護以至於對自身思想的壓抑和束縛,一切仍存在未定性的生機和無限可能,唐人仍帶有先秦時縱橫家的氣質,玄武門事變後東宮官員多改事太宗,時人並不以為非,即是因此。是以朝臣們並不特別在意禮儀和宗法,“但為李氏子孫便北面而事之”,這種思想貫穿了有唐一代。放在高宗末年太子三換的情況下,朝臣們有此想法不足為奇。
對於劉禕之來說,旦本來是他的學生,存有一份私心。對於裴炎來說,中宗如此不給面子不如換個年紀小的皇子試試,歷來太后專權不出後宮,外朝總需要朝臣配合代理操控,他可以繼續專權執政。對於程務挺等武將來說,本身和裴炎淵源極深,他們關心的是帝國官僚體制下本身的命運,只要對自己有利,對於坐在龍椅上的是哪位皇子並不在意。他們是將武后權力合法化的重要力量,而哲的失位,正是從未得到他們支援的緣故。誠如黃約瑟先生所言,高宗的去世,正值唐朝處於權力交替仍未完成的過渡階段,而皇儲行為的不正,更是權力中樞多少出現空間。而這一局面的產生,正是武后長期經營蓄謀已久造成的,麟德二年後即以二聖之名參政議政的她順理成章地成了填補了這一空間的首選人物,而以裴炎為首的朝臣也樂意支援她以維持自己在朝廷上的地位和影響。他們期待由皇太后出面可以名正言順地更換一位與己有利的皇帝,然而,他們都錯了,潘多拉的匣子一旦開啟,局勢已非任何人能控制,從那裡面冉冉升起的,是神州大地開天闢地以來的第一位女皇。
(本節未完待續)
'4' 《唐會要*諸王》:初,貞觀中,高宗為晉王,以文德皇后最少子,於後崩後累年,太宗憐之,不令出閣。高宗朝,睿宗為殷豫王,雖長成,亦以則天最少子,不令出閣。嗣聖纂大位,聖歷初,封為相王,始出閣。
嗣聖元年2月6日,武后召文武百官齊集東都洛陽宮乾元殿,決定強行廢除中宗李哲的皇位。為了避免他任性逞強,鬧出不可收拾的局面,武后親自坐鎮乾元殿,左右羽林將軍程務挺、張虔勖勒兵闖入皇宮,森然伺立於殿前。文武百官一見這架勢已知必有要事發生,上上下下鴉雀無聲。中宗察覺到了氣氛的異常,初冬的空氣裡流動著一股詭異的不安,羽林軍的刀劍在黎明熹微的晨光中冷冷地閃動著寒光。中書令裴炎和中書侍郎劉禕之面無表情地出列,宣讀太后的敕令:即日廢中宗為廬陵王。話音剛落,兩名羽林軍立即上前,一左一右將皇帝架下了寶座。大臣們目瞪口呆地注視著眼前這幕奇景,猶在夢中的中宗不知所措,厲聲道:“我有何罪!”在重兵環伺、刀劍林立的情況下,他竟然還試圖講道理,那天真的呼聲在死一般沉寂的大殿裡迴盪,珠簾後傳來皇太后冷靜威嚴的語音:“你想把天下給韋玄貞,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