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話。”不等黃石出聲賀定遠就暴怒起來、他用力揮舞了一下手臂,從他妻子的髮髻上劃過一個大圈:“你家裡是怎麼教你的?我是怎麼教你的?快回去,別在這裡現眼!”
那年輕女人受驚地一顫,又拜首道:“妾身失言了,讓大人見笑了。”她站起身畏縮地退開了兩步,咬著輕輕哆嗦的嘴角,眼眶中已經有晶光閃爍。
黃石轉過來正身面對著賀定遠的妻子,他扯開了眼前的賀定遠,讓這個臉上神情變幻的傢伙站到一邊去:“弟妹,賀兄弟就如同我黃石的親手足一般,弟妹儘管放心,回去好生安養吧。”
“妾身謝過大人。”
賀定遠不耐煩地說道:“快去,快去,別現眼了,不然某的名聲全叫你毀了。”
粗魯的賀定遠轟走了他的妻子,和黃石一起登上海船。二人在船首憑攔眺望時,黃石冷不丁地嘆息了一聲:“知道家裡會有個人在牽掛,真好啊。”
“婦人頭髮長,見識短,讓大人見笑了。”賀定遠說完以後黃石就轉頭看著他,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這讓賀定遠的臉一下子變紅了:“婦人之見,真是……真是,唉。”賀定遠搖頭太息之後,抬頭看見黃石還在盯著他看,臉上還是那種奇特的表情,一下子臉就變得更紅了,最後也忍不住自失地笑了一下,低沉地說了一聲:“是很好,唉。”
參將和他的遊擊沉默了一會兒,那個遊擊再次打破了沉默,吞吞吐吐地說道:“大人。屬下有一事相求。”
“我不想聽。”黃石知道賀定遠想說什麼,也知道這是封建迷信。但現在他也非常討厭聽晦氣的話,軍中沒有人喜歡聽這種話。黃石補充了一句:“有什麼話,等我們回長生島再說。”
可賀定遠卻絮絮叨叨地說了起來:“大人,屬下很小的時候家裡人就告訴我了,既然生在武將之家。那就不要想老死在床上,宗族長輩,歿於沙場者十之七八,因此屬下也早就有馬革裹屍的覺悟了……”
黃石眼睛向前看著,默默地用耳朵和心去聽著賀定遠的囉嗦,他一開始本想喝斷賀定遠的嘮叨。但想到賀定遠從廣寧開始跟隨他這麼久,吃地是粗糧的麵餅、嚼地是採集來的野菜。喝的是水煮的加鹽苜蓿湯,逢年過節偶爾吃頓豬肉,他還指摘過賀定遠用手抓排骨啃、最後還搶骨頭棒子來吸髓的樣子像是惡鬼投胎。
這許久許久以來,他還沒有讓賀定遠過上一天好日子,享過一天福。雖然黃石當時只是沒有惡意的開開玩笑,但現在想起來不禁內心有愧,也就不忍心打斷賀定遠的傾訴了。
“……屬下身為武將,今日不知明日事。再說過了初一還有十五,屬下的孩兒還請大人多加照看。”賀定遠咬了咬牙,啞著嗓子說出黃石嚴令禁止的東西:“真到了那一天。屬下懇請大人屈尊收屬下的孩兒為義子,成家以後再認祖歸宗好了。還請大人把他培養成堂堂的武將,不要讓他落了我賀家祖先的門風。”
黃石只是嘆了口氣,卻沒有說什麼責備的話,受到了鼓勵的賀定遠覺得這已經是默許了:“若是個女孩兒,懇請大人收為義女,再為屬下挑個得力地女婿入贅,讓她們母女有所養……若是、若是夭了……那也為屬下過繼一個,只要不斷了香火就好。”
這話怎麼越聽越象交待後事啊?黃石覺得今天賀定遠真是有些婆婆媽媽的,難怪說女人如木、男人似土,婚姻不僅僅是肉體問題,就是靈魂也會開始交融,現在賀定遠心裡是有所牽掛了。
今天賀定遠也感覺自己有點莫名其妙,不知不覺地就把一直藏在心中深處的隱憂都倒了出來。但話已經說了,他見黃石默不作聲就低聲叫了聲:“大人。”跟著又緊逼了仍然沉默的黃石一步,說話的聲音都有點顫抖:“大人可是允了屬下了?”
此時黃石眼前正閃過認識賀定遠以來的一幕幕:廣寧一個桀傲不馴的普通小兵,在遠征遼東的時候仗義來投,一路上勇猛作戰,被孔有德偷襲的那夜奮然揮槍擋在自己身前,旅順戰役斬將奪旗……
這些畫面讓黃石脫口而出:“賀兄弟你一直做的很好,非常好,我確實虧欠你良多。”他幾乎就要答應賀定遠地請求了,但一股神秘的恐懼突然出現了,讓無神論者黃石改口說:“不過這個要求我是不會答應的,你自己去把你的兒女撫養大。”
這話才一出口,黃石就莫名地感到心頭一鬆,賀定遠剛才那番話給他胸中加上的隱隱擔憂一下子就像是被海風吹散了一樣,黃石快話地出了一口氣,再說話的時候語氣變得非常輕快,講出的話也如同一段預言:“賀兄弟,你一定能親手光大祖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