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川在家,蒙著頭睡覺呢。我問他年年哪去了,梁百川說上街逛去了。我說你怎麼不去逛街,他說肚子餓,沒心思去。他說的話叫人覺得奇怪:這天我們一部改善伙食,吃的是油餅,煮的小米湯。因為過節,每個人多發了一份油餅,小米湯隨便喝,不限量。難道二部沒吃油餅,沒改善伙食?於是我問他:怎麼沒吃飽呢,你們沒吃油餅?他說,食堂炸油餅了,可我沒吃上。我問咋沒吃上?他說還了賬了。問怎麼回事,他回答,前些天借下王漢元一個饃饃,今天食堂給了兩個油餅,他逼著叫還賬呢,把兩個油餅全都要走了。我聽了這話心裡不平,說他: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人的毛病?你借他的饃饃做啥?
我餓嘛!
你不會過兩天再還他嗎?油餅和饃饃能相提並論嗎?
不行嘛,人家逼著要哩嘛!
你不要給嘛。
不給就打哩!
聽了梁百川的話,我半天沒出聲。後來才問:他把兩個油餅都吃完了?還有他的兩個也吃了嗎?他回答,沒吃完,他今天要賬要回來六個油餅,加上他的兩個,一共八個,他吃了三個就吃不下去了。我說那還有五個油餅哩?都賣了嗎?他指著桌子旁用磚頭支起來的一個小木箱說,在那個箱子裡鎖著哩。
我當時氣不打一處來,說他:
擰開,你把鎖子擰開,把油餅吃了!
他說,那不敢,來了打哩!
我說,擰開,放心擰開了吃。他要是敢動手,咱一起打他!
我說了這話,又朝房子裡的七八個娃娃說,你們同意不同意我說的話,咱們一起動手,教訓教訓王漢元。有兩個娃娃說好,我早就想打他,沒人帶頭。那熊力氣大著哩,一兩個人打不過。於是,我把王漢元的箱子撬開了。我的天呀,你知道那箱子裡裝了多少饃饃?裝了有二十個,還有油餅。我把油餅和饃饃拿出來叫大家吃,有些饃饃都發黴了。
王漢元是黃昏才回來的。王漢元回來之前年年也回來了,我們商量好了,王漢元問的時候,我就說我擰的鎖,我先上手,他們再上手。年年和梁百川還到院子裡找好了兩根鍁把粗的棍子。
王漢元一進門當然地就看見箱子上的鎖沒了。他掀開箱蓋看了一眼,立即就像是針紮了一樣叫起來:
哎,誰擰我箱子上的鎖了!
我沒出聲,我想看看他怎麼辦。他就轉著圈地問:
說,你們說,誰吃我的饃饃了?還有油餅!
瘦小孱弱的梁百川竟然應了一聲:
我吃了。
王漢元不相信梁百川敢吃他的饃饃,說,百川你說實話,誰吃我的饃饃了?
梁百川說,我說的是實話,就是我吃了!
王漢元瞪大了眼睛:
真的,你真吃了?你膽子大了!
梁百川說:
我吃的我的油餅!
王漢元說:
你的油餅?
他啪的一拳搗在梁百川的鼻樑上,同時恨恨地說:
你不想活了!
梁百川哎喲了一聲,他的鼻子裡流出血來了。他捂了一下鼻子,又看了看手上的血,但他猛地一跳,一拳打在王漢元的鼻樑上。王漢元的鼻子也流血了,他暴跳如雷地說:
你膽子大了!你膽子大了!
他掄起拳頭又要打梁百川,但我從後邊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往後一拉把他拉倒了,他的身體一下子仰在床上。這熊力氣大得很,倒在床上之後身體一轉就要爬起來,但一房子的娃娃都撲上來了。大家早就準備好破鞋底子了,沒頭沒臉打下去,就像雨點子一樣打在他的後腦勺和後背上,直打得他從床上滾下去。就像那次屈孝仁捱打一樣,他也要往床底下鑽,但年年雙手抱住他的一條腿往外拉。他的手抓住了架床的板凳還要往裡鑽,呼啦一下把板凳拉倒了,床塌了。這倒給了他個機會,就在大家一愣之際,他掙開年年的手往塌了的床鋪爬上去,一把抓住了窗欞,想從窗戶跳出去。但是我又撲上去抱住了他的腿,大家一起用力又噔噔噔拉到地下來。梁百川和年年掄起了準備好的木頭棍子,用力捶他的後背。我們把他打得哇哇地哭,他不掙扎了,趴在地上哭著說,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錯了,嗚嗚嗚……我怕上一次他打屈孝仁的事重演,他往李叔叔那裡去告狀,就勸大家住手:好了好了,大家不要打了,我們問他還剝削人不剝削了。於是大家叫他站起來,我們站成一圈,叫他站在中間,就像鬥地主一樣鬥他:
打倒“惡霸”(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