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部分(3 / 4)

小說:定西孤兒院紀事 作者:莫再講

3)

你說,你還剝削人不剝削了?我問他,同時用力推他一把。

他踉蹌到那邊去,說,再不敢剝削了!

你還歪得很,還不上饃饃你就打人!我問你,你以後還打人不打?那邊一個娃娃又掀了他一把。

不打了不打了……他噔噔噔又晃到這頭來了。

你還當惡霸不當了!又一個娃娃在他的腿上踢了一腳。

不當了……

你還放賬不放?又一個娃娃在他的肋巴上搗了一拳。

不放了……

年年平常是不愛說話的,性格內向,但此刻他氣憤憤地說:

你這個瞎熊,我們過去跟你那麼好,一搭偷甜菜,一搭偷豆餅,你竟然給我放賬,放高利貸!吃你一個饃饃,你要我兩個月餅!

梁百川也一改往日畏畏縮縮不敢說不敢喘的樣子,指著他的鼻子說:

王漢元,你說句實話,我對你咋個樣?你的吃飯標準降了,我每天給你掐一疙瘩饃饃,那時候我餓得走不動路。可你對我咋樣,借下你一個饃饃,你要我兩個油餅……你動不動就打人,你跟惡霸地主一樣……你說,你再當惡霸不了?

這天的確把王漢元打服了也鬥服了。我們把他推過去搡過來,這個一拳那個一腳。他哭得鼻涕眼淚往下流。他說,我再也不當惡霸了,我再也不剝削人了。我要是再剝削人,你們就炒豆子,鬥地主……我怕他告狀去,就威脅他:

王漢元,我看你態度還算老實,今天就饒過你!但是你記住,今天的事不准你跟阿姨說,不准你告狀,只要你告了,我們就還鬥“地主”!鬥“惡霸”!記下了沒有?

他說記下了,我就又跟他說不要哭了,洗臉去,把臉上的血洗淨,把鼻子眼淚洗淨,不要叫阿姨和老師看見。他唯唯諾諾,拿了毛巾擦臉洗臉。後來他又說要上廁所我們叫他去了,不料一出門他就直奔李叔叔辦公室……結果還是給了我一個記大過的處分,吃飯降了等級。

這個故事是我在農場當售貨員期間,商店的保管員那拴拴對我講述的。他都是不經意間講一件事,閒著沒事了又講一件事。我只不過是在好多年後把這些事串起來,編到一起而已。那拴拴是個性情溫和性格內向的人,不擅言談,說話慢條斯理。記得他講述完了和王漢元打架的事,很感慨地說過這麼一句話:哎呀,人這個東西怎麼那麼奇怪,捱餓的時候,心裡就想著怎麼吃上一口飯;吃飽了,就又想著剝削別人。我問過他,這個王漢元后來怎麼樣了?他說:挨完那次打,他就威風掃地了,時間不長就跑到新疆去了。他有個叔叔是逃荒到新疆的。聽說他在新疆參軍了,還當了營長。

[1]方言,哪兒,什麼地方。

[2]方言,摔打,磕碰。

[3]舊度量衡,一斤為十六兩。

[4]在碗裡裝上發麵蒸出來的食物。

[5]很稠的麵糊糊。

[6]方言,兜兜。

[7]方言,不要,別。

[8]方言,厲害。

後記

我扳著手指頭計算,今年五十三四歲的人在1958年的時候才五六歲。也就是說,1958年的大躍進、人民公社、大鍊鋼鐵和隨之而來的1960年的飢餓,在他們的記憶中已經是一個幻影或者傳說而已。就以我自己來說吧,六十歲了,關於大鍊鋼鐵也僅僅是記得和同學們拉著排子車去同學的家中把鐵鍋水桶之類的鐵器拉到蘭州市上溝小學的操場上集中起來。我那時在那個小學讀五年級。1960年我在初中讀書,住校,每月有一定的供應量,雖然吃得不怎麼飽,但沒怎麼餓著,過來了。倒是1965年上山下鄉之後的頭幾年裡,在甘肅省生產建設兵團,抬土挖渠開荒造田的勞動中餓得我疲乏難耐的情景,至今記憶猶新。

人就是這樣,越遠的事情越是淡漠。

但是,這些事情的確是不該遺忘的:歷史學家告訴我們,1958年到1960年,由於飢餓,曾經造成大面積死亡。

我很幸運,上山下鄉期間在甘肅省的農建十一師二團——安西縣小宛農場——當農工,七十年代,聽說四團——位於玉門鎮的飲馬農場——有一個從甘肅省定西專區來的孤兒們組成的連隊。後來的1990年我在飲馬農場深入生活,在那兒掛了個副場長的職務,由此便與他們當中的一些人相識。於是,我知道了這些事情:定西專區是甘肅省1958年到1960年饑荒的重災區,災難的三年過去,定西專區緊急成立了一個專署兒童福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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