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沉。挖著挖著炸彈就猛地向坑裡吠叫起來,叫得甚是荒烈。糟蛋心緊,挖得就慢了,一鍬挖下去,有硬傢伙,怕是石頭咬了刃,就用手去掰,拉出來,是個獸的骷髏。那時暮靄浮上來,再看那獸頭,不太認識,從裡面爬出些肥嘟嘟的白蟲來。糟蛋就把它扔了,扔得遠遠的。又往下挖。又挖出個獸頭,還挺大的,就像做夢一樣,鍬越往下去獸骷髏越多。心驚駭得不行,邊挖邊搗邊砸,把那些獸頭砸得碎片亂飛,粗看啥都有,越挖越多了,直往外鑽:豺、狼、虎、豹、獐、麂、鹿、麝、豬、猴、羊、鼠、獾、鼬、獺、兔……那白磣磣的骷髏在暮色中齜牙咧嘴,空洞洞的眼窩藏著黑煞煞的陰氣,緊咬的牙齒彷彿有萬般仇恨,彷彿要朝他大吼一通。糟蛋揮鍬猛砸,獵狗在旁跳騰狂咬,可這個砸了,那個又冒出來;那個破碎了,這個又完整出現……
糟蛋想跳出那個墳坑,可他被骷髏包圍了,腳上嘩嘩啦啦全踩著那些歪歪扭扭的頭顱,爬出墳坑,朝四下裡一看,這墳山裡到處滾動著年代久遠的野獸骷髏。糟蛋不知如何是好,手上只有一把鍬,只有踢、打、砸,並喝喚狗去撲、咬、阻。那時月牙升起,天已麻黑,冷風颯颯,成群的鴉子在樹上亂聒,搞得他魂飛魄散。頭醒了點神就欲往村裡跑,卻聽見後面一個人朝他說話:
“侄子呀,跑啥哩?”
這聲音硬是把他嚇死了,轉頭一看,一個女人擠著藍霧從林子裡走出來,嘴裡的金牙閃著幽光。
“姨!……”
這一喊,那女人就用兩手攬住了他。他篩糠似的在女人懷裡。就聽女人在嚶嚶泣泣哭著說白大爺死了,豬心肺就搞不到了。
糟蛋抖著說:
“……人有兩個時辰是獸,獸有兩個時辰是人。我挖的這些獸骷髏就是人的骷髏……”
那女的抱著他說:
“你說些啥呀,侄子?什麼獸啊人啊?”
這時糟蛋的那狗卻瘋狂地咬起那女人來,在前,在後,好像要把她扯開,不讓她近糟蛋的身。女人趕狗,糟蛋也叱狗。
第三章 死而復生(4)
“坑也挖得差不多了,夠埋白大爺的了……”
那女人就將他帶到不遠一個護秋的棚子裡。可狗不讓他們進,守住棚門張開白森森的犬牙要把他們咬走。特別是那女人,狗除了粗暴嚴厲的教訓恫嚇外,還跳起來要咬那女人的脖子。這狗把那女人弄得趔趔趄趄。最後還是糟蛋發了狠,一腳朝狗襠裡踢去,那狗卵被嚴重踢傷了,嗷嗷叫著跑向一邊去療傷,糟蛋與那女人才進去,並將門關上了。那狗在外頭又狂叫狂咬起來,死勁地刨著棚門。那女人說:
“趕緊,趕緊!”
可糟蛋就是抖,棚裡冷風直灌,外頭惡狗直咬,那東西就起不來,無論那女人怎麼揉搓都不行。糟蛋急了,就自己揪拽,可那東西越拽越縮,最後一點沒抓住,竟縮到體內,完全不見了。
糟蛋恐懼得不行,一堆騷茅草下沒了東西,跟那女人的陰部一個模樣了,到處找自己的傢伙,說:
“我的雞娃子呢?我那雞娃子哪去了呀?”
那女人還發脾氣吶:
“真不中用,才二十啷噹的小夥子呢!”
女人賭氣坐在芭茅中雙手拍打,兩個奶子一上一下暴跳。糟蛋尋東西不著,就想到鬼脫嶺去年曾發生過男人的縮陽症,自己不是得了那縮陽症麼?一陣發冷,慘叫一聲:“呀!”抱著衣服就往外跑。
糟蛋一直跑回家裡,就鑽進被窩,還是冷,就叫他媽給加了兩床被子。他爹過來摸他額頭,額頭炭火般發燒,便問老婆道:
“焦(糟)蛋上山挖土屋的,希(是)不希撞上鬼了?”
糟蛋在被子裡哆嗦,把床震得山響,眼前幻覺迭迭,到處是野獸獰笑的骷髏來往穿梭,發出咯咯嗒嗒的笑聲。一忽兒那骷髏變成了金牙女人,一會兒女人又變成了骷髏……
糟蛋眼看就要瘋了,口裡喃喃胡語。他爹舒耳巴就把耳朵拿去聽他說什麼,只聽見兒子唸的是:
“雞娃子……雞娃子……”
雞娃子?舒耳巴一個激靈,掀開被子就看兒子的下身,天!真沒了,雞娃子不見了,成了個女人身,光板一個!娃呀,那東西可是為咱舒家傳宗接代的呀!便問糟蛋究竟是怎麼回事。大聲問了幾遍,兒子囁囁嚅嚅發胡話,完全沒說出個所以然來。舒耳巴叫來老婆,又檢查兒子下身,東西不見了,也沒見刀口,也沒見流血,兩顆卵蛋卻好生生在著,只是小了,像兩顆沒成器的核桃。舒耳巴老婆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