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們正聚在那兒壓低嗓門談著,不時有人把眼光投向代書的門口。可見蜚短流長,早已傳開了。
我彷佛覺得自己也受到懷疑,越發地不安起來。
那以後,跟阿縫也不再交談,是覺得自己說話太重了些,有點不應該,可是也不願去向她道歉,躺在榻榻米上睡覺。傍晚時分,阿縫進來了。「先生……」
我仍在裝睡。
「先生,是重要的話,請您起來好不好?」
「幹嘛?」
「先生,您是相信代書先生清白的,是不是?」
「思。」
「那我也相信您就是了。我是斗大的字認不了幾個的鄉巴佬,所以聽了警察的話就信了。其實,我也糊裡胡塗的。您既然相信代書先生,那我也該相信。」
「又怎麼樣?」
「我在想,如果警察再來,我就告訴他,昨天晚上八點時,我在隔壁看到代書先生。」
我霍地起身。
「昨晚您不在家,我自己一個人吃飯。菜剩了一些,本來想送過去給代書先生。我是沒去,但是我想可以說,八點鐘的時候送過去了。這兒到神社,男人走也要二十分鐘吧,這一來,人家就不會懷疑代書先生了。」
「你,你打算向警察撒謊,」
「可是,代書先生不是清白的嗎?撒個小小的謊,神明不會責罰的。如果不去管,代書先生一定會被抓起來。剛剛也在魚居所聽到人家在說,警察那邊已經認定代書先生脫不了千系。」
我這才想起中午前發怒時所說的話,比我料想中更傷了她的心。
無可懷疑,阿縫是為了向我證明她不是那種寡情的女人,才說了這些話。
然而,我倒也覺得,如果憑阿縫的一句話就可以救代書,那也不錯。於是我和阿縫詳細地商議了一番,這才趕到代書家去。
除了入門處有一方小空間之外,裡面是隻有兩個房間的小屋子。
那位代書先生一如往常,背向門口,坐在近入門的房間裡,在一個裸燈泡下,讓長長的影子投下來,正在工作著。
察覺到我來到,便微微垂下頭,從裡頭捧出茶盤,那樣子和往常毫無兩樣。
我總算鬆了一口氣。我有一點不知如何措詞,不過倒也很容易地就說出來了。
「久平兄,你知不知道赤間神社裡又出了人命?」
對方默默地點了一下頭。
「阿縫說,一早就有警察過來問了她一些話,都是有關你的。」
「我這裡也來過了,好像認為我涉嫌。說不定以後不能和你相見了。」
「但是,久平兄,你什麼也沒幹的,不是嗎?」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這才說是。
「那就不用說這樣的話了。」
「可是廟祝一口咬定是我。」
「出事的時候,你在家吧?」
「是的。可是沒有見到誰。」
「就是這個啦,如果你老兄真的清白……」
我說出了阿縫的想法。
代書先生默默地聽著,最後才低下頭說:
「謝謝你們。」
我真不曉得如何判斷他說謝的意思,就在這時,玻璃門被推開,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探出了臉。
是在坡上中段的一個葉井筒的妓女戶當下女,名叫阿民,我也很熟的女孩子。
阿民向我低了低可愛的頭,就對代書先生說:
「代書先生,又要拜託您啦,」
生意上門,我只好告辭了,不過給代書示了一個眼色,告訴他稍後再過來。
不,我沒回去。我在巷子一角等阿民出來。
這是因為我想知道人們怎樣地在傳告昨天的事件。
大約過了十分鐘,阿民多麼寶貴似地在胸口抱著一封信出來了。
「是請代書先生幫你寫的嗎?」
「是。上個月給家裡去了一封信,一直都沒有回信,有點放心不下,所以再寫一次。」
阿民要到車站前的信筒去投寄,我裝著偶然碰上的樣子並肩而走,若無其事地探了探她的口風。原來坡上人們好像已經把代書當成兇手了。
「可是,我想一定是那兒弄錯了。那個人是個最好的好人,知道我窮,每次都不收我的錢。今天也說寫的是和上次一樣,所以免費。其實,上次他也沒收的。」
我曾經聽說,阿民是從九州島的鄉下,被賣到這條花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