顫了一顫。他突然覺得,自己眼下的這種感覺、這種情感,也真的就像老子見了兒子一樣!
他禁不住地在心裡責問自己,為什麼一見到中紡的這些領導,自己腦子裡生出來的第一個感覺就會是他們真的會變嗎?真的會像人們反映的那樣嗎?真的會有那麼壞嗎?
總感到他們並不容易,總覺得他們還是像過去那樣,總認為他們的本質很好,一句話,打心底裡總是想護著他們,不想讓他們受到傷害。
這便是你那個很難撕開的同事情結,那個永遠也會繞在你心底裡的戰友情結。
也許,真不應該讓自己來處理中陽紡織集團公司的問題。既然是自己提拔起來的班子,那自己理應迴避。否則,很可能讓你陷入到一種兩難境地,只會越陷越深而不能自拔。
但你迴避了就能跳出這個兩難的境地嗎?你越迴避別人很可能越會懷疑你的態度和立場,你越迴避別人很可能就越會認定你的曖昧。而一個市長態度、立場不明朗,這也就意味著在這個問題上將有很多人不會表態,你曖昧他會比你更曖昧。這是你市長的領地,你沒有態度,別人最終只會看你的哈哈笑。好了當然是你的榮譽,壞了、出了事那你也只能自作自受。反正應該是你的事情,連你也不想管,別人又何必好腿插上一腳泥?
這也一樣會讓你進退兩難。
看來最終還得你管,與其這樣,遲管不如早管,被動管不如主動管。何況你是一市之長,像這樣大的問題也只能由你來拍板定奪,你想躲也躲不了,想避也避不開。
沒有事情的時候,似乎什麼人也當得了官,連老百姓也說了,你要是連個領導幹部也當不了,那你還能於了啥!想想也沒別的,無非就因為現在是和平時期。假若一旦有了事端,有了真正的大事端的時候,對一個領導幹部來說,可就真正到了考驗你的時候了。能幹還是不能幹,將才還是庸才,真貨還是假貨,猶如真金見烈火,頃刻間就能顯出你的原形來。
李高成想到這兒,便牢牢地盯著他倆,良久,才說了一句連他自己也感到有些吃驚的話:
“好啦,事到如今,咱們就開啟窗戶說亮話,也不必再繞什麼圈子彎子了。我今天把你們這麼急急地叫過來,就只問你們一句話,一句實話,一句掏心窩的話,一句一點兒也不摻假的話。你們各回答各的,用不著商量,也不必解釋,也不必擔什麼責任。我就只問你們,中紡究竟有沒有問題,你們究竟有沒有問題,中紡的班子究竟有沒有問題?到底有沒有?如果有,究竟有多大?屬於違紀,還是屬於違法?我說過了,不要解釋,不要辯解,簡簡單單,有就說有,沒有,就說沒有。”
辦公室裡好一陣沒有一點兒聲息,寂靜得就好像無人存在。
黨委書記陳永明不斷地向總經理郭中姚看了一眼又一眼,但郭中姚卻好像陷入了一種旁若無人的沉思之中,好久好久,既沒有看李高成一眼,也沒有看陳永明一眼。從郭中姚的表情上好像什麼也看不出來,既看不出緊張,也看不到壓力,更看不到驚慌和害怕。郭中姚的這種沉思,就好像是一種一切都沒有放在眼裡,一切都不顧了的沉思。只是一種微微的傷感、一種微微的沉重、一種微微的沮喪、一種微微的絕望。然而正是這種微微的東西,卻讓李高成感到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自己的這些話是不是太讓人無法接受、太讓人感到傷心了?或者,是不是太讓人感到屈辱、太讓人感到難以回答了?
這真的很難回答麼?
如果真的問心無愧,兩個字就足夠了:沒有。
我沒有把國家的錢裝在自己的兜裡,也沒有佔過國家和企業的便宜,更沒有化公為私,把集體的財產據為己有。
這沒有什麼不好回答的。作為一個國家的幹部,作為一個國有企業的領導,作為在這個國家、在這個國家的老百姓裡有著相當威望的一個名稱:共產黨人,這個問題真的應該很好回答。
除非你已經確實做了見不得人的、有愧於這個身分和名稱的事情。
有介於兩者之間的回答嗎?也就是說,一方面我並沒有做過那些利令智昏、以權謀私的事情,但另一方面,我確實也幹過那些見不得人的、有愧於這個身分和名稱的事情。所以,這個看上去如此簡單的問題,確實讓人非常難於回答,或者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真的會有這樣的回答嗎?或者真的會有這樣的答案嗎?
李高成默默地瞅著眼前的這兩個公司的主要領導,也一樣好久好久一聲不吭。他覺得此時此刻他什麼也不能說,也不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