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南門外。我的父親於一九六三年參加鐵路,熬了整整十五年,算是在四十二歲的時候,分到了自己的第一套福利房。
這時父親所在的鐵Z局三處又流動到河南省的商丘市,並最終在那裡紮根。雖然商丘市要比太谷縣要繁華熱鬧些,但是我父親年紀大了,母親也有了工作單位,因此他們不願意再隨著單位流動,就在太谷安居下來。由於幹部、工人們紛紛搬走,單位的集體宿舍開始有了閒置,於是我們家起初分得了一套面積約為二十平米,沒有廁所、沒有自來水的簡易的二居室。那時的房子設計得特別愚蠢:一進門就是個二平方米左右的小廚房兼過道,廚房進去是一間房,再進去又是一間房。但畢竟有一個安身之所了,因此全家還是很高興的。後來搬走的人越來越多,我們家又得到了一間同樣大小的二居室,這算是住得稍微好一點了。
鐵Z局三處在太谷時,有兩處家屬院。一處是在太谷縣城北城牆根下,人們叫“北住宅”,裡面設有鐵Z局三處的子弟中學,主要住領導或者資格老的工人;另一處則在太谷縣南門外,人們叫“南住宅”,設有鐵Z局三處的子弟小學,主要住工人。南住宅所在地解放前是太谷縣的亂葬崗,埋葬的都是死於非命的外地人和處決的犯人。鐵Z局三處到了太谷之後,在這片墳場上建房子,經常從地下挖出人的骷髏來。我小的時候,還常和小夥伴們用竹竿挑著那些骷髏玩,個別膽大的還用手提著往別的小孩子身上扔嚇唬人家,現在想想,真是對先人們的大不敬。既然處於這樣的位置,自然會有各式各樣的傳聞和鬼故事。當時很多人說,這裡的死人骨頭半夜會敲門。聽了這個傳聞以後,我和姐姐留心聽了一下,果然每天半夜總是有人敲我們家門的聲音,嚇得我和姐姐魂飛魄散,而父親出門去看,卻並沒有人。此後,漸漸也就習慣了,那奇怪的敲門聲時有時無,直到我們搬走。
一九七八年九月我上了學,當時在班裡是年齡最小的一個,成績也不怎麼好。鐵Z局三處的子弟學校裡的老師,多半是從工程隊抽上來的,也沒什麼教育經驗,對孩子不太耐心,我當時經常挨老師的訓斥,特別怕老師。學生們除了鐵Z局子弟外,還有一些火車站的子弟。我們上學的第一課叫做“毛主席永遠活在我們心中”,第二課好像是“你辦事,我放心”。我記得課本第一頁是毛澤東坐在沙發上的一張像,第二頁則是毛澤東和華國鋒談話的照片。雖然子弟小學教學質量不高,但是條件卻是當時太谷縣所有學校裡最好的,上課時都坐著椅子,還有航模興趣小組,生物觀察小組,中學還有音樂興趣小組,有幾十架手風琴,這在當時地方上的學校裡是根本不敢想象的。
“南住宅”靠北的部分是家屬院,靠南的部分是我們就讀的子弟小學。“南住宅”位於太谷縣城的邊緣地帶,出了我們的子弟學校往南走幾十米就是同蒲鐵路了,我在子弟小學讀一年級的時候經常和同學們跑到鐵路旁邊玩。當時,同蒲鐵路突然變得異常繁忙起來,一列接一列的火車,接連不斷地往南運送用綠色帆布遮蓋起來的大炮、坦克等軍用物資。小孩子好奇,每當看到這些裝滿武器的列車就興奮得哇哇叫,後來懂事一些以後才知道,那是要跟越南打仗了。
《一個普通中國人的家族史》 第六章 春寒料峭(1977~1983) 四、有些動物更加平等
我母親轉正後不久,就從食堂調到了鍍鋅車間當生產工人。這在單位裡意味著從地位比較低的“伺候人”的炊事員,變成了地位相對較高的生產工人。母親這個人勤快,到車間幹活後總是把一切公共的活,比如打掃衛生之類的活都搶著幹了。當時工人幾人一班幹活,母親總是幹得快而多,還經常替別人幹活,所以工人們都特別願意跟我母親搭班子幹活。
當時太谷線材廠的廠長是河南人,姓李,有一天李廠長來到車間裡,找到了正在幹活的母親,問道:“喂!小老鄉,要是讓你當會計,你幹不幹得了啊?”原來,當時線材廠裡一共只有三個高中生,一個姓高,是北京下放知青,在廠財務股當會計;另一個姓韓,是廠裡的化驗員;還有一個是我母親,其實僅僅是初中一年級文化程度,但在轉正時虛報了個高中。當時廠裡財務股有兩個人:一個高會計生孩子,另一個出納傳染了肺結核,在住院治療;廠裡財務股癱瘓下來。李廠長一看履歷表,發現我的母親是“高中畢業”,於是就找我母親。
雖然我的母親小小年紀就因文化大革命輟學,從沒有學過會計和珠算,但是她心想,學珠算會計也沒什麼難的,於是就堅定地說:“那有什麼幹不了的?不過李廠長別開玩笑啊。”李廠長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