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沒想到人家不買賬,還一言點破自己的真實意圖,實在太傷自尊。
為挽回面子,他隨即下令,將姜應麟免職外放。
好戲就此開場。一天後,吏部員外郎沈璟上書,支援姜應麟,萬曆二話不說,撤了他的職。幾天後,吏部給事中楊廷相上書,支援姜應麟,沈璟,萬曆對其撤職處理。又幾天後,刑部主事孫如法上書,支援姜應麟、沈璟、楊廷相,萬曆同志不厭其煩,下令將其撤職發配。
在這場鬥爭中,明朝大臣們表現出了無畏的戰鬥精神:不怕降級,不怕撤職,不怕發配。個頂個地扛著炸藥包往上衝,前仆後繼,人越鬧越多,事越鬧越大。中央的官不夠用了,地方官也上書湊熱鬧,搞得一塌糊塗,烏煙瘴氣。
然而事情終究還是辦成了,雖然無數人反對,無數人罵仗,鄭貴妃還是變成了鄭皇貴妃。
雖然爭得天翻地覆,但該辦的事還是辦了。萬曆十四年三月,鄭貴妃正式冊封。
這件事情的成功解決給萬曆留下了這樣一個印象:自己想辦的事情,是能夠辦成的。
這是一個錯誤的判斷。
然而此後,在冊立太子的問題上,萬曆確實消停了——整整消停了四年多。當然,不鬧事,不代表不捱罵。事實上,在這四年裡,言官們非常盡責。他們找到了新的突破口——皇帝不上朝,並以此為契機,在雒於仁等模範先鋒的帶領下,繼續奮勇前進。
但總體而言,小事不斷,大事沒有,安定團結的局面依舊。
直到這歷史性的一天:萬曆十八年(1590)正月初一。
解決雒於仁事件後,申時行再次揭開了蓋子:
“臣等更有一事奏請。”
“皇長子今年已經九歲,朝廷內外都認為應冊立為太子,希望陛下早日決定。”
在萬曆看來,這件事比雒於仁的酒色財氣疏更頭疼,於是他接過了申時行剛剛用過的鐵鍬,接著和稀泥:
“這個我自然知道,我沒有嫡子(即皇后的兒子),長幼有序。其實鄭貴妃也多次讓我冊立長子,但現在長子年紀還小,身體也弱,等他身體強壯些後,我才放心啊。”
這段話說得很有水平,按照語文學來分析,大致有三層意思。
第一層先說自己沒有嫡子,是說我只能立長子;然後又講長幼有序,是說我不會插隊,但說來說去,就是不說要立誰;接著又把鄭貴妃扯出來,搞此地無銀三百兩。
最後語氣一轉,得出結論:雖然我只能立長子、不會插隊,老婆也沒有干涉此事,但考慮到兒子太小,身體太差,暫時還是別立了吧。
這招糊弄別人可能還行,對付申時行就有點滑稽了,和了幾十年稀泥,哪排得上你小子?
於是申先生將計就計,說了這樣一句話:
“皇長子已經九歲,應該出閣讀書了,請陛下早日決定此事。”
這似乎是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情,但事實絕非如此,因為在明代,皇子出閣讀書,就等於承認其為太子,申時行的用意非常明顯:既然你不願意封他為太子,那讓他出去讀書總可以吧,形式不重要,內容才是關鍵。
萬曆倒也不笨,他也不說不讀書,只是強調人如果天資聰明,不讀書也行。申時行馬上反駁,說即使人再聰明,如果沒有人教導,也是不能成才的。
就這樣,兩位仁兄從繼承人問題到教育問題,你來我往,互不相讓,鬧到最後,萬曆煩了:
“我都知道了,先生你回去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也只好回去了,申時行離開了宮殿,向自己家走去。
然而當他剛剛踏出宮門的時候,卻聽到了身後急促的腳步聲。
申時行轉身,看見了一個太監,他帶來了皇帝的諭令:
“先不要走,我已經叫皇長子來了,先生你見一見吧。”
十幾年後,當申時行在家撰寫回憶錄的時候,曾無數次提及這個不可思議的場景以及此後那奇特的一幕,終其一生,他也未能猜透萬曆的企圖。
申時行不敢怠慢,即刻回到了宮中,在那裡,他看見了萬曆和他的兩個兒子,皇長子朱常洛,以及皇三子朱常洵。
但給他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卻並非這兩個皇子,而是此時萬曆的表情。沒有憤怒,沒有狡黠,只有安詳與平和。
他指著皇長子,對申時行說:
“皇長子已經長大了,只是身體還有些弱。”
然後他又指著皇三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