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有微疾”,開始還真是“偶有”,後來就變成常有,“微疾”也逐漸變成“頭暈眼黑,力乏不興”,總而言之,大臣們是越來越少見到他了。
必須說明的是,萬曆是不上朝,卻並非不上班,事情還是要辦,就好比說你早上起床,不想去單位,改在家裡辦公,除了不打考勤,少見幾個人外,也沒什麼不同,後世一說到這位仁兄,總是什麼幾十年不幹活之類,這要麼是無意的誤解,要麼是有意的汙衊。
在中國當皇帝,收益高,想要啥就有啥,但風險也大,屁股上坐的那個位置,只要是人就想要,但凡在位者,除了個把弱智外,基本上都是懷疑主義者,見誰懷疑誰,今天這裡搞陰謀,明天那裡鬧叛亂,日子過得那叫一個懸,幾天不看公文,沒準刀就架在脖子上了。
萬曆自然也不例外,事實上,他是一個權力慾望極強,工於心計的政治老手,所有的人都只看到他不上朝的事實,卻無人察覺背後隱藏的奧秘:
在他之前,有許多皇帝每日上朝理政,費盡心力,日子過得極其辛苦,卻依然是腦袋不保,而他幾十年不上朝,誰都不見,卻依然能夠控制群臣,你說這人厲不厲害?
但言官大臣是不管這些的,在他們的世界觀裡,皇帝不但要辦事,還要上班,哪怕屁事沒有,你也得坐在那,這才叫皇帝。
萬曆自然不幹,他不幹的表現就是不上朝,言官大臣也不幹,他們不幹的表現就是不斷上奏疏。此後的幾十年裡,他們一直在幹同樣的事情。
萬曆十四年(1586)十月,這場長達三十餘年的戰爭正式拉開序幕。
當時的萬曆,基本上還屬於上朝族,只是偶爾罷工而已,就這樣,也沒躲過去。
第一個上書的,是禮部祠祭司主事盧洪春,按說第一個不該是他,因為這位仁兄主管的是祭祀,級別又低,平時也不和皇帝見面。
但這一切並不妨礙他上書提意見,他之所以不滿,不是皇帝不上朝,而是不祭祀。
盧洪春是一個很負責的人,發現皇帝不怎麼來太廟,又聽說近期經常消極怠工,便上書希望皇帝改正。
本來是個挺正常的事,卻被他搞得不正常。因為這位盧先生除了研究禮儀外,還學過醫,有學問在身上,不顯實在對不起自己,於是發揮專業特長,寫就奇文一篇,送呈御覽。
第二天,申時行奉命去見萬曆,剛進去,就聽到了這樣的一句話:
“盧洪春這廝!肆言惑眾,沽名訕上,好生狂妄!著錦衣衛拿在午門前,著實打六十棍!革了職為民當差,永不敘用!”
以上言辭,系萬曆同志之原話,並無加工。
很久很久以前,這廝兩個字就誕生了,在明代的許多小說話本中,也頻頻出現,其意思依照現場情況,有各種不同的解釋,從這傢伙、這小子、到這混蛋,這王八蛋,不一而同。
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兩字不是好話,是市井之徒的常用語,皇帝大人脫口而出,那是真的急了眼了。
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為盧洪春的那篇奏疏,你看你也急。
除了指責皇帝陛下不該缺席祭祀外,盧主事還替皇帝陛下擔憂其危害:
“陛下春秋鼎盛,精神強固,頭暈眼黑之疾,皆非今日所宜有。”
年紀輕輕就頭暈眼黑,確實是不對的,確實應該注意,到此打住,也就罷了。
可是擔憂完,盧先生就發揮醫學特長:
“醫家曰:氣血虛弱,乃五勞七傷所致,肝虛則頭暈目眩,腎虛則腰痛精洩。”
氣血虛弱,肝虛腎虛,症狀出來了,接著就是分析原因:
“以目前衽席之娛,而忘保身之術,其為患也深。”
最經典的就是這一句。
所謂衽席之娛,是指某方面的娛樂,相信大家都能理解,綜合起來的意思是:
皇帝你之所以身體不好,在我看來,是因為過於喜歡某種娛樂,不知收斂保養,如此下去,問題非常嚴重。
說這句話的,不是萬曆他媽,不是他老婆,不是深更半夜交頭接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而是一個管禮儀的六品官,在大庭廣眾之下公開上書,且一言一語皆已千古流傳。
再不收拾他,就真算白活了。
命令下達給了申時行,於是申時行為難了。
這位老油條十分清楚,如果按照萬曆的意思嚴懲盧洪春,言官們是不答應的;如果不處理,萬曆又不答應。
琢磨半天,想了個辦法。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