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使勁想,或許使勁想一下也許就能想通了。果然,王星焰突然想通了:皮厚也是一個人能成事的基本素質之一。這個李文寶或許無才無德,但是他皮厚呀,如果不是皮厚,現在王星焰發達了,田東昇沒有找上門來,龔廣琴沒有找上門來,羅老師聽說回上海了,王星焰想找都沒有找到,居然這個當初打算置他於死地的李文寶主動找上門來,這難道還不是皮厚嗎?皮厚的人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既然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那麼就很難說他不會抓住一次機會。中國改革開放這些年,說到底是一個有意培養新一代資產階級的年代,由於改革開放之初十多億中國人全部是清一色的無產階級,所以那時候只要自願成為資產階級的,基本上就成了資產階級,至少也能夠成為一個小資產階級,比如他們班上的錢跛狼,走起路來像拿腳底板畫漫畫,沒辦法了,實在找不到工作,被迫自己買早點,十幾年下來,現在也有了自己的飯館了,每次王星焰回去,他還要張羅著請客,像李文寶這樣想出人頭地而且皮厚的,這在當初也算是個特長,趕上好時代,混個人模狗樣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王星焰這時候估計,李文寶現在主動找上門來絕不是來混一頓飯吃的,更不會是求他安排工作,肯定是又要抓什麼大機會了。
“我手上有一筆好買賣,”李東說,“反正跟誰做都是做,我想不如咱們老同學之間做。”
果然,寒暄之後,李東迅速直奔主題。都說深圳文化是效率文化,在王星焰看來,效率文化其實就是資本主義文化,一切商人都崇尚效率文化。這麼想著,王星焰就想笑,並且果真就笑起來。
“你笑什麼?”李東問。
王星焰又繼續笑了一會兒,然後才說:“笑你果然不出我所料,突然冒出來找我絕對不是為了敘舊的,肯定有什麼生意上的事。”
“這還要‘預料’呀?”李東說,“我從加拿大這麼遠跑過來跟你敘舊?我們倆有什麼舊好敘的?當初我罵你是反革命,現行反革命,你都恨死我了,還跟我敘舊?”
“你都還記得?”王星焰問。王星焰在這樣問的時候,最後的兩個音還拖得老長,並且特意向上拐了一下,很像絃樂當中的上滑音,明顯帶有諷刺的意味。
“記得,當然記得。”李東說,“說忘記都是假的。不過我不是來跟你敘舊的。我告訴你王星焰,只有無所事事的人才一天到晚想著敘舊,像你我這樣整天忙的不可開交的人,哪有心思敘舊。”
王星焰不說話了,無話可說。
他不說話沒有關係,他不說話李東要說話,李東是有話可說。
李東說:“你一定覺得我很皮厚對吧。”
王星焰更無話可說,不需要說了,他想說的話對方已經替他說了。
“你一定非常記恨我和我父親是吧?”李東繼續說。
王星焰還是不說話,還是注視著李東,心想,看你往下還要說什麼。
“其實你應該感謝我父親,知道嗎?”李東說。
王星焰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該感謝李師傅什麼。那時候凡是整人的,都說“這是為你好”,或者說“這是對你負責任”。其實也不是“那時候”,現在也差不多。王星焰突然想起來前不久武漢大學生孫志剛死前留給人間的最後一段文字:“感謝!”不知道是感謝無緣無辜地被收容,還是感謝無緣無辜地被活活打死。
“幸虧是我爸爸,”李東說,“如果換上別人,不但你完了,連你爸爸也跑不了。你說你沒有父母就沒有父母了?告訴你,我爸爸知道你有父母,不僅知道你有父母,而且還知道你父母當初為什麼會迴避。”
這倒是王星焰沒想到的,所以這時候王星焰心裡一驚,彷彿又找到了幾十年之前的那種感覺,於是身體稍稍往前傾斜了一點,眼光也少了些傲慢,明顯擺出一種想繼續聽下去的樣子。
王星焰想聽了,李東卻不說了。
李東這時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說還是祖國的茶好喝,並說他媽的不知道為什麼,中國的茶到了外國就不是那個味道了。罵完,從自己口袋裡掏出煙,象徵性地對王星焰做了一個禮讓的動作,然後就抽起來。
“你爸爸當初知道我父親的情況?”王星焰終於忍不住了。
李東不慌不忙地先吐了一口煙,說:“你以為呀,那天你姐夫送你來學校,還把他大哥亮了出來,他大哥跟我爸是師兄弟,經常上我們家,順嘴一問就問出來了。你別以為我爸爸多壞,也別想著我爸爸多好,人就是人,人沒有好壞,只有性格的差異。我爸爸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