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天下大勢,玄德,以為如何?”
劉備鼻頭一酸,從恩師盧植這話中,他卻聽出寂寥,欷殻В�淠��扳昀礎�
這個問題,劉備可是早就思討過無數遍,雖然他摸不準恩師盧植於此時如此問的意圖,他還是在腦中迅快整理平日思討所得,斟酌片刻,答道:“幾番廢立,天子已令不出深宮,讖言之說,甚囂塵上,州郡之間,也多的是野心勃勃之人,天下,只怕從此要多事了。”
“嗯。”
盧植抬頭看天,痴痴地看著一輪圓月,好半響才幽幽嘆道:“天下,已是多事之秋,大漢,唉……”
這個話題,似是太過沉重,以至於盧植說一句,總是要沉默良久。
劉備終於還是忍不住,低低問道:“恩師,備欲行匡扶社稷之大事,該當如何,行事?”
問出這句話,劉備低頭恭謹地等了良久,見恩師盧植仍未吭聲,悄悄抬頭看去,見他仍舊仰頭看著天上的圓月,只是雙頰上,已是熱淚流淌。
“恩師!”
劉備不由低喚一聲,心中頗有些驚惶,不知恩師盧植為何會落淚。
盧植緩緩閉眼,長長地吸上一口氣,再緩緩地吐將出來,如是者三,才低頭睜眼,看著遠處的虎牢關輪廓,低聲嘆道:“高祖斬白蛇,鼎定大漢天下兩百載,王莽篡漢,光武中興,再定大漢兩百年,如今,難道果真如讖言所載麼。”
劉備心下駭然,所謂讖言,存世甚多,但世人一說讖言,必是指“代漢者,當塗高”一句。
他是萬萬沒想到,恩師盧植所見,竟然比他心中所想,還要悲觀許多。
這個時候,劉備已是無力再說,只覺得雙腳沉重得,如同是深陷在厚實的大地中,別說動一動,就是想要提起來,都不可得。
頭腦中更是一片混沌,什麼都不能想,什麼都想不了。
月光下,兩道身影繞著低矮山丘,繞了一圈又一圈,丘頂上的師徒倆,卻實際上並沒有說上幾句話。
這般談話方式,也就是劉備能夠忍受得下來,要是換做張飛,只怕沒過一會兒,就會因忍耐不住,嗷嗷叫著退了回去。
頭頂的圓月,一點一點西斜,即便是盛夏,夜深人靜的涼風,也似是清冷了下來,吹拂過時,激起劉備一身的雞皮疙瘩。
“再過幾日,孔青州(ps:青州牧孔融,這是以官職作為尊稱。)即會率軍東行,屆時你三人帶上親衛,隨其啟行。”
“是!學生謹遵恩師吩咐,抵北海後,再返幽州。”
劉備剛剛回答完,就見恩師盧植轉身看過來,溫和而又堅定地答道:“不,你不用再返幽州……”
“恩師?!”
劉備抬頭,大惑不解,驚撥出聲,聲音中帶著不解,惶急,叫得大聲了些,丘底繞行的兩道身影也驀地停頓下來。
“玄德~”
盧植低聲喚道,聲音低沉,似是帶著無限的欣慰。
“幽州,沒有你施展才華之處,孔青州對你甚是賞識,意欲讓你接替陳元方(ps:陳紀,字元方。),領平原太守印綬。”
劉備再次震驚無語,半響方才醒悟過來,跪地哽咽道:“恩師,學生願隨恩師返幽州,北御外侮,內安黎民……”
“玄德!”
盧植的這聲叫喚,已隱隱帶著威嚴,他雙手扶起劉備,低聲道:“玄德務要意氣用事!孔青州一番好意,即便沒有此番際遇,為師也會修書一封,薦你去往他處。如此苦心,你可明白?”
劉備只顧著在那裡哽咽落淚,盧植原本想要出聲斥責,可是轉念一想,眼前這個器重的門生,本就是這個性子,極重情義,斥責多半沒用,還是得在情義上,加以勸說。
他只有耐著性子,語帶溫和,勸道:“玄德,你志向高遠,幽州避處中原之外,又有你公孫師兄相助為師,你隨為師回到幽州,可堪用武之地,豈可與平原一郡之地相提並論?況且,孔青州返程之途,一路兇險處,玄德當有所察,平原郡毗鄰兗州東郡,孔青州乃高德之士,正需你兄弟三人為他守土禦敵。”
話說到這個份上,即使劉備再蠢笨,也當明瞭盧植的一番苦心。
當前聯軍的境況,劉備心裡是清楚的,西涼軍悍然在虎牢關上斬殺太傅袁隗一家老少五十餘口,令得盟主袁紹吐血病倒,不能理事,冀州牧韓馥又接連遣使,言道糧草不濟,如今就連孔融都準備好率軍東行,恩師盧植話裡話外也是準備返回幽州,說明聯軍已是分崩離析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