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一
史志·史識·史心
千百年來,中國的公共知識分子一直有獨立地、整體敘述國家進步的志趣和能力,所謂“孔子作《春秋》,使亂臣賊子懼”,史家的風骨、視野和對歷史本真的留存,成為中國記憶的一個重要部件。不過,自1644年明亡清興之後的300多年裡,除了顧炎武等極少數人,文人被“小學”徹底捆死,日日苟營於經學金石校勘的“乾嘉學問”之中。一直到“五四”一代,終於又出現了梁啟超、胡適、錢穆等大家,開始以整體敘述的方式重新描述中國,他們還引入西方知識,發現了新的研究方式,那就是胡適、傅斯年等人所謂的“四新”——“新材料、新辦法、新領域和新問題”。不過,由於身處亂世,他們的很多著作都是以講義稿的方式草草地流傳下來。這一傳統到20世紀50年代之後,再次失傳。
確切地說,一直到商業盛世的今天,中國的公共知識分子終於重新喚起了這樣的勇氣和抱負,可以預見的是,在今後相當長的時間裡,“整體敘述中國”將成為一個復興的文化現象。
俞雷的這部《追尋商業中國》,就是這股新史家創作潮流中的一個顯例,他試圖以編年體的方式重新整體敘述過去30年的中國商業進步。
首先,我必須對俞雷的這次努力表示敬意。在這個喧囂浮躁的時代,一個三十出頭的青年願意沉下心來,日日浸淫於史料之中,反覆求證,劍及履及,這是需要極大的耐力和勇氣的。作為他的一個同行者,我幾乎能夠體味到這其中的所有艱辛與寂寞。俞雷的工作聚焦於商業——如果更精準地說,是以市場營銷模式及理念的演進為基本線索,以大量的細節構成了中國變革的長卷。他的文字清新流暢,很給人以閱讀的快感,作為“藍獅子”的出版人,我曾經出過俞雷之前的兩部作品,而《追尋商業中國》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提高。
其次,在通讀書稿之後,我又必須說,俞雷在史料的挖掘和梳理上的確做出了他的貢獻,很多鮮為人知的細節被呈現了出來,其中不少甚至連我都是首次聞讀。正如梁啟超在論及當世人寫當世史時所說的:“此時不作,將來更感困難,此時作,雖不免雜點偏見,然多少尚有真實資料可憑。此時不作,往後連這一點資料都沒有了。”俞雷的留存之功,當被記憶。
如何從史實中提煉出史識,是創作者共同的難題,這也是歷史寫作中最迷人的地方。所有的觀察者和敘述者,往往會陷入兩難。誰也不可能自信地以為,自己就是真實的代言者。歷史確乎有它的必然性存在,而對歷史的記憶又是有選擇性的。我們必須拒絕任何形式的先驗論,同時則不得不承認,任何一種社會或經濟模式的演進,是多種因素——包括必然和偶然——綜合作用的產物。輪迴是存在的,而它的衍變又與人的自覺有關。而這正是歷史的弔詭之處,也是我們有勇氣突破前人、走向理性道路的前提。俞雷在本書中採用的方式,基本上秉承了中國史家“述而不作”的傳統,用他自己的話說,“在對資料的蒐集整理中,我們之所以採取這種海量搜尋的原因,是因為我不想事先對歷史或是事件作出判斷,我希望我的寫作儘量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寫作歷史題材書籍的方法,也是先不預設結論,而是在對歷史資料的蒐集過程中自然得出”。
最後,我對俞雷的治學價值觀也頗表認同。作為一個獨立的研究者,他力求對每一個史實採取中正的態度,不粉飾,不曲解,不誇大,不阿諛。而這一份“史心”是最為彌足可貴的。陳寅恪在為王國維寫的碑文中就表達了對這種獨立精神的推崇,他說:“士之讀書治學,蓋將以脫心志於俗諦之桎梏,真理因得以發揚。思想而不自由,毋寧死耳……先生之著述或有時而不章,先生之學說或有時而可商,惟此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歷千萬祀,與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俞雷的這部作品也是一樣,你或可以商榷於他的觀點,或病垢於他的瑣碎,但是,他的價值觀卻是強大而讓人欣賞的。
勇於拓進的史志,敢於表達的史識,獨立自由的史心,這是我從俞雷作品中讀出的三個啟迪。
我願意與他一起共勉。是為序。
吳曉波
財經作家、藍獅子財經圖書出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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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節:推薦序二
推薦序二
回望80年代
有幸拜讀了俞雷先生《追尋商業中國》第一卷“覺醒的時代”的初稿,恍若重回那激情飛揚的年月。
張秉貴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