踐卻
極為缺乏技巧上的適應能力。在這方面主要的例外是魯迅,其次是郁達夫。
郁達夫自己承認他早期的小說深受外國文學的影響。《銀灰色的死》的
背景取自羅伯特?路易斯?斯蒂文森的《寄宿》,一個年青人愛上一位女招
待這一主題則取自歐內斯特?道生的生活。雖然他自己不曾提起過,《沉淪》
中那田園式的風景是模仿日本浪漫主義作家佐藤春夫。③不過作為文學的模
仿,這些小說都是失敗的,因為它們那“異國情調”的背景和為數眾多的歐
洲浪漫主義詩歌的引文所構成的虛假的景觀,和故事的自傳內容很不協調。
至於魯迅,在兩個方面的確是與眾不同的。首先,正如帕特里克?哈南
所指出的,他非同尋常地重視文學技巧。他早期的小說顯示出有意識地吸取
俄國和東歐小說的某些主題和傳統。其次,和其他同輩的中國作家不同,他
對現實主義的理論和技巧根本不感興趣,這比他在技術方面的適應更加引人
注意。①他對法國的現實主義或自然主義作家不感興趣,對日本的自然主義作
家也不感興趣。他早期的文學情趣更傾向於“前現實主義”的果戈裡、萊蒙
托夫、顯克微支和裴多菲,或“後現實主義”的安德烈夫、阿爾志跋綏夫和
加爾洵。他的第一篇小說《狂人日記》的篇名就是取自果戈裡,但是這篇小
說和《藥》裡面那種“形而上學的恐怖”氣氛和象徵主義概念,則源出於安
德烈夫(正如哈南教授所令人信服地指出的,尤其源出於《寂靜》和《紅笑》
這樣的小說)。②另一方面,如 D.W.福克馬教授所指出,魯迅對無家可歸者、
被侮辱與被損害者,對狂人和被排斥的知識分子這些永遠處於卑賤和受壓迫
地位而道出事實真相的人的偏愛,則很可能是受了俄國浪漫主義傳統的啟
示。正如福克馬的結論所說明的:“魯迅被浪漫主義和象徵主義的價值觀念
所吸引。在現實主義的價值觀念中,只有那種啟發性和人物的典型性才吸引
他。”③也許還應該補充一句,甚至他的那些典型人物也包含著象徵主義的意
義。
外國文學對魯迅的這種影響令人感興趣之處,在於他在中國現代小說家
中幾乎是唯一“發展”到象徵主義階段的人,儘管他的同時代人中誰也不承
認這一點(除了他的弟弟周作人以外)。這一象徵主義傾向在他 1924 至 1926
年間寫的散文詩集《野草》中,特別值得注意。普魯舍克將《野草》的情緒、
語調和波德萊爾的《散文小詩》作了比較,這 23 篇散文詩創造出一個夢魘般
的世界,裡面充滿了黑暗中閃爍的怪誕而有詩意的形象,如殘損的墓碑、凍
結的火焰、鬼魂出沒的“地獄”、走向墳地的乞丐般的過客、忍受著釘十字
架的最後痛楚的耶穌、舉起投槍與“無物之陣”戰鬥的孤獨戰士。①作為魯迅
自己心靈的象徵性的表現和他尋求人生意義的比喻性的記錄,這個集子是魯
迅全部著作中最艱深的,因而在中國讀者中最少得到理解。在他的散文詩中,
③ 李歐梵:《中國現代作家中的浪漫一代》,第 112—113 頁。
① 哈南:《魯迅小說的技巧》,第 61 頁。
② 同上書,第 61—68 頁。哈南:《魯迅小說的技巧》,第 61 頁。
③ 道維?W。福克馬:《魯迅:俄國文學的影響》,載戈德曼編:《中國現代文學》,第 98 頁。
① 魯迅:《野草》。
魯迅好像已經超越了常見的他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