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
一隻胖手從他眼皮子底下拿走一本書。那是郝晨的手,五指短粗,無名指上的金戒指烏光發亮。“這麼厚跟磚頭似的。剛才從工地過來民工沒攔住你嗎?準懷疑你偷磚頭。”
“好麼,這得多長時間看完?咱大學課本比這還薄呢,學完最少得一個學期。”一個同學感嘆著說。
“現在誰還下功夫學這個。都三十三歲了。”另一個同學懶洋洋地說。
隨後那本書被‘啪’地一聲扔回到徐志遠的面前。郝晨說:“前幾年機械行業不景氣。咱們這些機械專業的學子都給其它行業服務了。我在一家電子廠幹機器維修。老趙你呢?”
“我在食品廠,廠務維修。你呢,老錢?”
“在塑膠件廠,修機器。你呢老褚?”
“化妝品公司,後勤。你呢老胡?”
“甭提了。哪個廠沒有機器呀,像咱這幫普通高校學機械的熬不出頭呀。”
郝晨有放有收,將話題兜回來說:“哎,這兩年行了。外國機械行業在中國投資火熱。咱們天津開發區新添了好些家機械行業的工廠,還有研發中心呢。”
“對,對。現在報紙上有好幾家歐美企業正招人呢,就要學機械的。要是進了那裡待遇可高呢。”一個同學說。
“人家那管理也到位。井井有條。”另一個同學說。
“歐美企業工作肯定不累。人家外國人講究休假。”另一個說。
“哎。徐志遠你在哪兒工作呢?”一個同學突然問道。
徐志遠內心掠過一絲欣喜,職場這壺水正好開得冒泡。他低頭翻著書臉上卻儘量淡若冰霜,“剛去一家歐美公司。”他說。
“呦。你在歐美企業!?”
“出什麼產品?都幹什麼?說說。”
“生產工程機械的跨國公司,世界五百強。天津這個廠生產發動機。”徐志遠仍不緊不慢地說。
郝晨讚歎道:“行呵。咱們班也有碩果僅存的。徐志遠進了機械加工製造行業。”
“還是歐美企業嘢。”一個女生也稱讚道。
“哎喲,歐美企業,白領首選的地方。太酷了。”一個男同學將手掌橫在額頭,好像要遮住徐同學射來的光芒。
徐志遠終於繃不住猛地笑了,兩隻蝌蚪似的魚尾紋跳動著。前胸後背也顫抖著,臉羞得發紅。“沒什麼,沒什麼。”他連連擺手也掩飾不住內心的狂喜。
“你們公司有好多外國人吧?”一個漂亮的女生款款發問。
徐志遠抿抿嘴稍稍控制住笑容,改用標準普通話回答道:“有,有五六個外國人呢。上週四我們還在市裡開了個見面會,從美國總部又來了好些老外,總裁也來了。”徐志遠控制著語速和音調,力求不能太快也不聲高。不知不覺中表現出一種深沉和靦腆。
“給總裁點兒的什麼菜?魚香肉絲?”郝晨大大咧咧地問道。
“嗯。豬肉燉粉條之類。嘿嘿。。。。。。”徐志遠又激動地笑起來,不知是把話說得字正腔圓儀態大方還是放浪調侃左右逢源,兩種形象不知如何拿捏。於是想好的很多話像搖獎機裡的乒乓球一樣劇烈地蹦跳著,慢慢地才滾出來一個。這讓聽者如同手握獎券的彩民焦急萬分倍感難受,不知如何搭話,是捧是貶或是改換話題。
雅間靠裡的一個桌子坐著一個黑瘦的同學,自打徐志遠坐下來他一直翻看菜譜沒搭理這個黃面書生和因他而起的話題。黑瘦同學越發顯得不耐煩,啪的一聲合上菜譜皺起眉頭朝徐志遠嚷嚷:“哎。別你媽白話了。去看看,菜怎麼還沒上來。”
兩桌同學都唰地一下把臉扭向徐志遠,看著他的舉動。對於大庭廣眾之下被如此粗暴地指使徐志遠並沒有反感的表現,他放下書扭頭朝門外看看慢慢站起身向門外走去。
“老徐,喊服務員過來不就行了。”郝晨要叫住他。
“沒事。我去看看要嘛緊的。”他若無其事走出門去。
黑瘦的傢伙挑著黑眼球將徐志遠瞪出門外。“操。”他罵了一聲。“這傻屄,去個外國單位了不起了。在我面前出風頭。”
“楊俊。上學那會兒你總拿他找樂。現在他還聽你的話呵。”一個男同學說。
“怎麼欺負他,他還這脾氣。”另一個男同學說。
叫做楊俊的黑瘦子撇嘴冷笑一聲。“他越這樣我越想欺負他。咱也不知道他腦子裡想什麼,上學那兒會兒整天拿本書看,看著看著還樂。跟別人很少說話,也不合群。”
郝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