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些噩夢,會在第二天告訴我夢裡的每一個細節:她夢見自己抱著一棵樹,洪水卷著泥沙像萬千個子彈一樣一齊向她掃射過來,她大喊大叫,可是沒有一個人出現;她夢見她爸媽前一秒還在對著她笑,後一秒就倒在地上了,有人來把他們拖走,她上前去撲咬那些人,可是那是些不會疼的機器人,任憑她怎麼想要抱住父母,他們還是被帶走了;她夢見我們在以前的教室裡寫作業,她教我做題,突然房頂塌了,我被埋在亂堆裡,她在外面能聽到我的哭聲,她用雙手去挖那些石頭和泥土,她越挖,我的聲音卻越遠……
她還會突然地不開心,因為回憶突然就出現了。我就聽著,陪著,開導著,經常聽著說著我就先哭了。但我從來不主動把那些話題搬出來討論,她所有的不幸都是從那場洪水沖垮我們的家鄉開始,雖然我也有傷痛,也失去了生命中摯愛的一樣東西,但是我會把她的感受放在我的前面,她提起時,我會認真聽,會陪她回憶過去,痛罵經歷。她不提起時,我就算也做了一個一個的噩夢,夢到了家鄉,夢到了洪水,也只藏在心裡,自己消化。因為我知道,刻意地提一次,就是多撕開她的傷疤一次。我那時已經開始懂得,關於傷痛,自己傾訴,是排解的好方式,只要對方是對的人。但是別人提起,便可能是把已有的傷疤再撕開一次,你疼她,就不該把她撕得血肉模糊。
這也是為什麼我跟易續剛在一起的時候,就主動約定他不問關於我家鄉的問題,我也不問關於他爸爸的問題。現在想來,我心裡的傷,那幾年積累得特別猛烈,沒有哪一次不是痛,不是噩夢。
而我徹底地愛上易續,也是因為他是第一個,讓我回想起家鄉時的畫面裡帶著香甜、帶著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