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句,“秉燭夜談。”
遇上這樣糟糕的事情,他短時間內是無法休息了。而劉蘇若要替他查案,也需要他提供一些線索。
於是兩人就著多枝燈明亮的光線,分析起事件的動機與過程。“我首先懷疑的是明光殿宮人,其次是婕妤,再次是娘子;若以上全不是,則可能是其他別有用心之人。”前三者尚可理解,若是後者,事情便不是好開交的了。
趙翊鈞看劉蘇一眼:“不會是娘子。”他與娘子早有默契,不會在此事上頭出紕漏。
劉蘇默默劃掉娘子,接著道:“若是宮人,可懷疑的範圍就太大了;不若先考慮婕妤。”天子家事,她只提一句,並不能多嘴。
婕妤……是她自作主張,還是受人指使?若是受人指使,指使者又是誰?娘子統管後宮,若無她行方便,婕妤的勢力透不進明光殿……然而若是娘子縱容婕妤,她是否還值得信任?
不說別人,只婕妤二字,便牽出了無數干係——後宮之中,無人可以獨善其身。娘子與官家的默契,保證了她自己不會輕舉妄動,卻不能保證她不會縱容婕妤的做法。
“而宮人……許是有人在後指使,許是自己心大,許是二者兼有……”這裡頭的彎彎道道,是女將軍所不熟悉的。
“若是其餘別有用心的人,又是為了什麼?下毒?”她單手支著下巴,一手捏一管筆,在紙上勾出凌亂線條。
“你忘了還有一個可能——我設局。”趙翊鈞直直看進她眼中。若是他自己設計的苦肉計,則事事都說得通了。
劉蘇抿嘴而笑,“不會是你。”以趙翊鈞的驕傲,怎會為了得到一個女人,施用這般下作的手法。他完全有能力強迫她,方才藥性發作之時,更是可以趁機要求她的憐憫,賭她會不會一時心軟。但在這方面,他的風度令人心折。
女將軍嘆口氣,她知道官家不會做出有損尊嚴之事,下藥者卻不一定清楚。這一趟渾水,將她也算計了進去,她是非蹚不可了。
夜漸漸深了,睏意自骨子裡泛上來。劉蘇捂嘴小小打了個哈欠,見官家也是滿臉掩不住的倦意,於是道:“也不早了,官家歇了罷。我去拾翠殿。”
拾翠殿距明光殿頗有一段距離,且冬日裡未曾生地龍,哪裡能住人?官家起身走向內殿,命令道:“你跟我來!”
宮殿內部佈局皆有些類似,比如明光殿後殿中,除了官家歇憩處,暖閣中也有一具小榻供宮人值夜。
這種時候,能有一溫暖睡處,劉蘇已很是滿足。愉快地向趙翊鈞道了聲晚安,便迅速沉入睡眠。
明明經歷了一日疲累,趙翊鈞此時卻是難以入眠。他乾脆起身,走到暖閣內,定定看著沉睡的姑娘。
他不是第一次看見她沉睡的模樣,先前空濛與她解毒之時,她也曾沉睡多日。但此時,她是健康的,恬靜的,觸手可及。
他握拳,將手負到背後,以免驚醒了她——過於親密的舉止,會將她越推越遠。氣血翻湧、綺念叢生,都像是很遙遠的事情,他只是看著這個姑娘,別無雜念,唯覺安寧。
他年幼之時,文明皇后尚在,曾抱他在膝上,諄諄教導:“我兒,他日若有好女,你見她時,心舒意暢,如楊柳風當面;又忐忑不安,恐使她遠離。則必不能棄,切記切記!”
“阿孃,我遇到了這樣一個人……”
他最終只是掖了掖被角,轉身離去。身後,劉蘇眼睫輕動——以她的警覺,怎會在有人靠近自己之後,猶自沉睡不醒?
次日清晨,明光殿內傳出罷朝一日的訊息。“達摩劍”被召入大明宮,將明光殿的宮人與宦官分開盤問,全部口供匯總至劉蘇與官家手上,供他們做出下一步判斷。
第三日,盤問與關押的範圍擴大至整個大明宮,而此時,娘子終於知道千秋節的夜晚,明光殿內發生了何事。
姽嫿將軍已多日未曾回到輔善坊家中,一直以來關於她留宿宮禁的流言,再也壓制不住,長了翅膀一般,在朝堂與民間飛速傳播。便是街頭兒童、巷尾老嫗,也能隨口提及當今趙官家與某位女將軍的“風流韻事”。
於是,收到娘子的禮物,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女將軍向妝晚道過謝,開啟鑿花嵌螺鈿的漆盒,嗅到馨香撲鼻,便是一笑。
盒中盛滿褐色丸藥,便是當日《世說》記載,被桓溫當作了美食的澡豆。
宮中秘方,用丁香、沉香、青木香、桃花、鍾乳粉、珍珠、玉屑、蜀水花、木瓜花各三兩,奈花、梨花、紅蓮花、李花、櫻桃花、白蜀葵花、旋覆花各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