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喝酒了。
——找他們兩人喝酒其實就等於找他們麻煩一樣。
所以他先把話題岔開。
他問飲冰上人,“上人,您捏著杯子又在懷想那位世外的知己紅顏哪?”
飲冰上人悠悠一笑,“我?我確是想起一個人,但不是女子。”
宋再玉問:“是酒友?”
飲冰上人搖頭。
蘇慕橋問:“是棋友,”
飲冰上人這次是用眼色搖頭。
葉紅知道一干人聚在一起要能酣暢開懷,就得要把話題延續下去。最好是使對方暢所欲言、盡情任意,這才能賓主懼歡。要不然自己就得口若懸河,只要所說的能使對方興趣,也不失為歡晤良宴。要達到這樣的效果,首先得要知情識趣,在該說話的時候說話,該聽話的時候聽話,該問話的時候問話,甚至該說錯話的時候說鍺話!
“是劍手吧?”葉紅一直把飲冰上人當作是世外高人,也是方外摯交,他也希望他的故意猜錯能增添飲冰上人“道破”的興致,“上人剛剛還不是人在梅花八段中嗎?”
“如果是‘梅花八段’,我現在已經‘欲謝’了。”飲冰上人笑道,“我想起的是一位刀客,而不是劍手。”
“哦?”蘇慕橋細長而淡的雙眉一振,“上人說的莫不是‘大刀王虛空’?聽說此人最近就在這兒一帶,到處找人比武呢!”
“到處找人比武的人,武功再高也不會高到哪裡去,若論武德更不敢恭維了。”飲冰上人不屑地道,“這是什麼時候!有本領而又有鬥志的人,理當為國邦盡己之力,他卻來爭強鬥勝、比武逞能,真是吃飽飯沒事幹,武林中一天有著這種人,一天就要給人瞧不起,難怪這年頭人人都重文輕武了。”
葉紅因受過王虛空無意間的“救命之恩”,也不想把話說得太絕,所以兜了一個餘地,“其實愛鬥愛鬧也不打緊,只要在有事時能仗得了義、持得了正、幫得了人,也不枉武者這十數年乃至數十年的修為了。”
飲冰上人知道以葉紅平素個性,決不致喜歡王虛空這等莽烈不羈之士,所以對他的語意很是有點訝異。
泥塗和尚可不耐煩了,“飲冰,你要說就說,到底是誰?說話一吞二吐三咀嚼的,準是記錯了字號了——如果你叫吞火上人,說話就準會爽快一些!”
飲冰上人也不以為忤,“你的大號也沒叫錯”
宋再玉打岔道:“上人想起的莫不是龔俠懷?”
飲冰上人眼裡很有一點惘然之意,“就是他。”然後才悠悠他說下去,“你們可知道逼使我修習‘梅花八段’的又是誰?”
“總不會是龔俠懷吧?”宋再玉這句話,問來是要飲冰上人說出他欲言又止的話。他已明知道答案就是“龔俠懷”,可是還是相當的不可置信,因為他更清楚:飲冰上人和龔俠懷一向都有過節。
在江湖上,連請一頓筵宴都要小心“過節”。你請了陳某不請張某,可能就生“過節”;同樣請了張某不請陳某,陳某也會對你有“過節”。有時候,你把張某和陳某一起“請”了過來,可是因為他們之間有“過節”,所以對你也有“過節”。
有時候,張某和陳某本身還不承認他們之間有“過節”,但正暗裡或心裡做過比“過節”更深仇大恨的事。偏是世間的“朋友”,不止張某陳某,而且有“過節’”的人,也不僅在武林,所以什麼時候請人、有沒有請人、應不應該請此人,全可能成了別人跟你有“過節”的理由——宋再玉是個半在官場半在江湖的世家子弟,精明能幹、應變機伶,所以就算問一個問題,也很沉得住氣。他永遠記住,該問的時候一個問題比一千句自己說的話能賺人好感,該不道破的時候裝傻佯痴遠比自作聰明來得受歡迎。
“便是龔俠懷。”飲冰上人嘆了一口氣,語音控制得十分淡泊,但一雙眸子卻在說話時不住地噴湧出愛憎分別、愛恨交集來。“就是他,兩年前我到‘採蘋山莊’賞梅,有感而詠詩,龔俠懷湊巧也在鄰座。就語帶不屑地說:‘古往今來,詠梅繪梅的詩畫已經大多,多一首半首,除非絕頂之作,否則就投石於海,白費心機。有本事,就以梅花開謝的生態,融入詩境,再轉化成劍招武藝,否則,才情也不過爾爾。’我當時實在憋不下這口惡氣,就立下決心創這‘梅花八段’,足足耗了兩年光陰,才算練成。你說,要是沒有龔俠懷,焉有‘梅花八段’的劍、指、掌三絕?”
蘇慕橋撫掌笑道:“龔俠懷這回可是把話說得讓自己下不了臺了吧,上人可有在他面前走上幾路絕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