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不管你是誰,你要殺的是誰,你出來吧,跟我好好的對一對、決一決、看誰殺誰、誰殺得了誰、誰被誰所殺!
“春雨樓頭”是座瓦子。
瓦子即是青樓。
也就是妓院。
“春雨樓”是座很有名的青樓。
再有名的青樓,仍然是座妓院。
但凡是求聲逐色的東西,在有錢人手裡,只要他們高興,要附庸風雅,就一定找得到專替有錢人臉上裝金的文人,就會變得高尚了起來,而且也理所當然了起來。不過無論怎麼千變萬化,骨子裡,追求的還是色慾,變化多端到了最後,有些東西仍是變得了形變不了質的。
葉紅很少來這種地方。
他自潔、自愛,而且,還有點自戀。
以他的人品才學名望,實在說,他也不必更不需要來這兒才能追聲逐欲。
不過,他畢竟是名門之後、世家公子,來到這種地方,還是特別有氣派,出手也特別大方。
在這種地方,只要出手大方,就會受歡迎。
葉紅現在就“大受歡迎”。
這裡本來是不許帶女人進來的;帶女人進妓寨本就是大忌,可是,自從葉紅一出手就是五十兩的銀票塞給那老鴇之後,就算他把媽媽婆婆曾祖母玄嬤嬤都帶過來也不會再有“關係”了。
因為著鴇和龜奴已笑得見牙不見眼,有的索性連牙都不見了,只見銀子。
本來,嚴笑花也是不見客的。
可是葉紅硬是要見。
他還再叫人遞了五十兩銀票過去。
老鴇“竹雞婆子”一看,就不顧一切了。“讓我來安排一下。”其實,她什麼也役安排。她知道嚴笑花只回來收拾東西,絕不會見客,所以她只好讓客人自行去闖一闖,要是碰上一鼻子灰,那也是客人自己的事,——誰叫他們自己把頭搗過去嘛!只要不是自己不給他們見面,那麼,這銀票就算是撈定了。
她讓葉紅進去。
葉紅自己不進去。
他讓冰三家進去。
冰三家看了看葉紅,嘆了一聲,又嘆了一聲,兩隻眼眸水靈靈的竟對剪出許多依依來。
然後才翩然轉了進抄手遊廊去。
葉紅覺得有點奇怪:冰三家一向落落大方,精明能幹,而今只不過是人內一會兒去見一個女子罷了,怎麼卻流露出分袂在即依依惜別的神情來?
“竹雞婆子”又要向他討錢。
——剛才只是收了男子進內的價錢。
——女子入內,價錢另付。
——“另付”即是至少貴上一倍的意思。
葉紅無奈。
他不想跟這種婆子為那一點銀子爭持不休。
他只好照付。
——爭,無疑是要付出爭的代價,但“不爭”也要付出“不爭”的代價。
這時候清光白晝,外頭花木扶疏,風光皆好,但在勾欄裡總是慘淡陰鬱些,彷彿這樣才有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情趣。這時分一般行院女子還窩在被裡,沒起來,起得來的又倦倦慵慵等上燈,分外顯得這院內的世間跟外邊的世間各行其是,偶有孽緣,但又兩無相欠。
有的女於出來張望葉紅,若不是擦脂抹粉,插花帶釵的,就是未及上妝前一張張可悲的臉。葉紅沒有去留意她們,她們也彷彿是屋裡的影子,沒敢出來招惹活人。
葉紅在待客廳裡坐坐,覺得太黝,有點坐不下去,便起來走走,不禁又負起手來,想了很多事情,不知怎的,雖是千百開端,但都回到龔俠懷還沒有被放出來一事上。
這時,忽見東南角陽光暖熙處遊廊走來了一個人。明明是盈盈地走過來,卻升起一種起飛的感覺。舞姿猶如鋒刃流轉,很利。
這女子很快的便走到待客廳裡,經過欄前的山茶花,茶花燙了燙,像是點頭;又經過一排吊鐘花,吊鐘花搖了一搖,像是招呼。
葉紅這才省覺,原來屋裡屋外都亂糟糟的種著花,種的十分附庸風雅,還帶點強詞奪理的美豔。
那女子經過了,向他一笑,葉紅讓了讓步子,女子就要在外走。
“你不是要找嚴姑娘嗎?”“竹雞婆子”忙碰了碰葉紅的手肘。
葉紅一時恍惚了一下,只來得及說:“是你?”
產笑花停了下來,大概是用一對帶笑或是帶嗔的眼看他。由於她揹著陽光,葉紅的服力又不太好,所以看不清楚,反而看見陽光下枝頭上的芙蓉花,俏麗非凡。